上元节

夜色如墨，上元节的灯火将长街染得透亮。沿街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有几个小孩提着花灯跑向远处。

空中不时绽开烟花，街上卖小吃的摊前白雾袅袅，香甜混合着笑声扑面而来。

“姐姐，这里就是比我们那更热闹繁华一些。”何明珠提着一个金如意南瓜灯笼，挽着何明玉的手，应接不暇的看着周围的场景，“灯笼的花样也比我们那多。”

“明珠喜欢，那以后每年都来这里过节。”何明玉眼睛亮亮的看着周围，欣喜无比，“要是以后能在天都买房子就好了。”

“好，等我再攒一攒钱，我们就搬到天都来。”

“真的吗？”

“嗯！”

听着温宗瑜和何明玉的话，何明珠在旁边也很高兴，就是两人这谁都融不进去的氛围，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姐姐，那你和姐夫好好逛逛，我自己去逛，等晚一些我就回客栈。”

“明珠，天都你不熟悉，还是我们一起吧。”

“不要。”何明珠摸了摸何明玉的头，故作一本正经道，“姐夫，我姐姐今晚就靠你保护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把手里的灯笼塞到何明玉怀里，一溜烟跑了。

何明玉看着她一点都不稳重的样子，转头看向温宗瑜怪嗔道：“都让你给惯坏了，她说什么你都同意，也不拦着点。”

“是我的不对，等明珠回来我好好说她。”温宗瑜虽然说的是认错的话，但却带着哄人的意味，“上元节华灯万盏，灯火璀璨，真的不想逛逛吗？”

何明玉顺坡下驴，眼角带了些笑意，明明还想装两句，语气却早没了火气。

“那就走吧。”

温宗瑜眉眼带笑，用温热的手紧紧握住何明玉垂在身侧的手，拉着她慢慢向前走去。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日！是日字！”

“对喽！”

何明珠接过一盏简约的荷花灯，眼睛亮亮的，雄赳赳气昂昂的看着摊主，道：“再来，再来！”

“有丝看不见，有眼看不见，生在泥州府，住在宛平县。”

何明珠两眼一黑，大脑空白。怎么第一个问题是“开胃小菜”，第二个就成“硬骨头”了。

不应该循序渐进吗？

何明珠想不出来，打算放弃换地方再战时，耳边传来一道青涩又稚嫩的声音。

“砚台。”

“对喽，这位公子答对了。”

小贩递给卓翼宸一盏兔子花灯，卓翼宸又递给她，道：“给你。”

“啊，谢谢啊。”何明珠顺手接过，想想又觉得不妥，“我这个给你。”

何明珠把手里的荷花灯直接塞到卓翼宸手里，把兔子灯拿起来看，发现里面内有乾坤，里面的蜡烛无论怎么晃动都不会掉下来。

“这位姑娘真是率真啊。”

“卓二公子也接了呢，不过她知道辑妖司吗？”

“卓大公子更温润，要是不和妖天天打交道就好了，和他成婚我真担心哪天有妖怪找上门。”

卓翼宸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本来因为互换花灯脸上的羞红瞬间褪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些苍白。

“咔嚓——”

卓翼宸手里提着花灯的杆折了，虽然木杆不过有一个手指那么粗，但是要弄折还是要用些力气的。

“你——”

何明珠刚出声，卓翼宸脑子“嗡”的一声就空了，眼神根本不敢跟人对上，怕对方眼里也露出害怕、厌恶，他猛地把荷花灯又塞到她怀里，转身走了。

因为步子有些急，在喧嚣的街上，都能隐隐约约传来铃铛声。

他步伐极大，甚至隐隐有点跑的意味，只不过似乎是维持礼仪，才没跑起来。

何明珠转头看了眼周围的人，有心想让那些人住嘴，视线扫过去人太多了，根本不知道是谁说的。

她花了点钱买了一盏更漂亮的荷花灯，这盏灯比刚才那盏更精细，颜色也漂亮，下面还坠着一个如意络子，手持的木棍也看着更结实。

“老伯，你知道刚才那位公子住在哪里吗?”

卖花灯的摊贩惊讶的看着何明珠，似乎没想到有人能直接把花灯送家里。虽然天都的姑娘开放一些，但这么大胆的还是头一回见。

在天都，上元节单方面送花灯代表友人、亲人，但如果一男一女互送花灯那意义就不一样了，表示心意相通。

这一般都是私下送的，然后再慢慢告诉家里，上门提亲定亲等等。

如今何明珠刚才接了卓翼宸的花灯，卓翼宸没接，这就说明神女有意、襄王无情，这件事就了了。

但现在这姑娘似乎又想直接把花灯送上门，这跟直接上门要名分没什么差别。

何明珠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她不是天都人，刚来没两天，也没人跟她说过。

“他在卓府，你顺着这条街往前走，然后左拐走一段路再往右看，就看到了。”

“好，谢谢老伯。”

摊主看着逐渐远去的穿着娇俏笑容明媚的少女，摇了摇头道：“现在的人哦，想当初我们那会俩人对个眼都得闹个大红脸。”

摊主对着旁边的摊主，大声说道：“张兄弟，给我留一碗猪肉的馄饨，你嫂子爱吃。”

“好嘞！”

何明珠往前走着，越走越冷清，她看看周围的环境，发现就卓府最冷清。

“还挺大的。”何明珠抬头看了看卓府房檐上挂着的两串红灯笼，本该喜庆的，却因为这过于冷清，显得阴森森，“不会真的有鬼吧？”

何明珠走到门前，犹豫再三还是没敢敲门。

“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宛如幽灵一般，说话时吹来一阵凉风，让人有种缩脖子的冲动。

何明珠一瞬间脑子里闪现各种聊斋、林正英的经典片段。

卓翼宸本来见她很开心，但看她就在门前乱转，甚至最后停在门前就不动了，来问问，没想到他刚说一句话，眼前的人就开始发抖。

“你怎么了？”卓翼宸走到她面前，紧张的看着她，“是害怕我吗？。”语气中是难掩的失落与委屈。

何明珠拉着卓翼宸，摇了摇头，捂住心口，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我没事，就是被你吓了一下。”

这话一出口，卓翼宸像是心口也被戳了一下。

果然，她觉得他也会变成妖怪，害怕他了。

何明珠有些难受，没想到先天心脏病还在，许久不曾犯病，还以为那个阴差少女给她修复好了。

“我送你的花灯不结实，所以我重新买了个更结实的给你。”

何明珠把花灯递给卓翼宸，因为身体有些不舒服，动作有些缓慢，在卓翼宸看来就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花灯的光映在两人的身上，染上一层朦胧感。

“你不害怕我吗？”

何明珠有些摸不着头脑，微微歪头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怕？”

她看着卓翼宸，突然想到狗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仔细的打量卓翼宸，上上下下，来来回回。

把卓翼宸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接过花灯。

“你家在哪？”

汪！

何明珠刚要回答，转头看见毛毛跑过来，对着卓翼宸呲牙，她安抚的摸了摸它的头：“你不许叫了，你忘记昨天还见过这个哥哥了嘛？”

毛毛发出几声呜咽，咬了咬何明珠的裙摆。

“是姐姐让你来找我的吗？”她又摸了摸狗头，“也不怕你丢了。”她看向卓翼宸，笑容灿烂，“我要先回去了，改天再一起玩。”

“好。”

卓翼宸拎着花灯，站在卓府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微微低头，发丝微动，一抹红色悄悄爬上他的耳朵，渐渐蔓延到他的脸上。

“我怎么就接了？”他抬头再看去，远去的人已经没了身影，“明珠....”

他说将‘明珠’二字说的极为缓慢，似是挽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