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妖不在山里，在水里

从李府出来，何明珠趁着天色尚明，去了天都郊区的青岭山。

冉遗从芦苇后面的湖泊缓缓显出身影，如水鬼一般上了岸，走到她面前。

那人一身暗绿色长袍，腰腹部缠着纱布，鲜血透过纱布持续渗出。与人无异，但身上妖的特征很明显，两腮和脖子处的黑色鳞片清晰可见。

“你如今被辑妖司盯上了，低调行事，切记不可伤人。辑妖司与崇武营不同，你只是抢了些财物，到时候再还回去，最多关几年。”何明珠头上的珍珠流苏簪轻晃，眸子闪过意味不明的光，“反正不过五天齐小姐就出嫁了，只要你藏得好，再将齐小姐劫走，天高任鸟飞，水阔任鱼游。”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不公平，齐小姐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李小姐却有家人万千宠爱，名字更是出生前就定好的——李梦园，梦里梁园，暖风迟日熏罗绮。甚至等这案子了结后，由丞相出面亲自主持她与她未来夫君的婚礼。

“朱厌来找我了。”

“找你？做什么？”何明珠闻言蹙了蹙眉。

“帮我带齐小姐私奔，还有利用我的能力，寻找白泽令。”

“白泽令......那你怎么说？”

“我拒绝了他，原本想如你说的那般低调行事，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何明珠心中一动，有大妖朱厌在前挡着，引人注目。她在这件事里说不定就能择的干干净净。

“反正都被盯上了，那就做个顺水人情。朱厌想利用你，你就给他利用，被辑妖司抓住了，说不定还能看在你帮忙找到白泽令的份上减刑，甚至无罪。”

冉遗闻言看向何明珠，神色犹豫：“那齐小姐呢？”

“齐小姐自然跟着你走，或者去她想去的地方。你也不用担心齐老爷会阻拦，他随意打杀婢女，外人不知道还好，如今辑妖司介入，只怕自身难保。”

“虽然你是一条鱼，但也活了千年，碰到问题多思考、多动脑，随机应变？”何明珠说着递给冉遗一个小瓷瓶，“这是治疗诛妖箭的药。”

冉遗接过去，点了点头。

何明珠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春柳端着点心走过来，放到她手边。

“春柳，荷花就要开了.....”

“小姐喜欢荷花吗？”春柳不明白何明珠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句，看了看只种着昙花的院子，“要不赶明儿个，我让人在院子里种点荷花？”

“不用了。”何明珠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下。

这边辑妖小队在崇武营的激将法下签下了军令状，还是个阴阳合同。等签完后才发现上面有孟极的血，若是辑妖小队所有人五日之内不能破获——山妖劫财案，以死谢罪。

辑妖司小队来到青岭山，几人在山上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关于山妖的踪迹。

赵远舟突然叹了口气道：“这么大的山，要找到什么时候，而且他从山里出来，就是山妖吗？那从水里出来就是水妖了？”

文潇闻言看着他，冷笑一声道：“猴不就喜欢在山里乱跑吗，你身为一只大妖，难道就不知道在哪？”

“是猿，白猿。”赵远舟解释了一句，声音有些无奈，“这山里确实没有妖。”

白玖闻言，怼道：“山妖不在山里，那还在水里啊！”

此话一出，几人都愣了一下，他们或许一开始都被卷宗迷惑了。

文潇率先朝着山下走去，她记得来的路上遇到了一片芦苇，那后面有个湖。

卓翼宸、裴思靖紧随其后。白玖落后一步，赵远舟对着他狞笑一下。

“啊——小卓大人——等等我啊。”

赵远舟看着跑的乱七八糟的白玖，脸上露出有些顽劣的笑，追了上去。

几人来到湖边，卓翼宸看到草丛的地方有一小滩血迹，用手剥开草丛，露出全貌。

“这是妖血？”文潇想到卷宗上并没有人员受伤，说出自己的疑惑。

“妖血？我看看。”白玖凑近闻了闻，一股血腥夹着鱼腥味扑鼻而来，胃中一阵翻涌，跑到远处发出呕吐声。

“不过一点鱼腥味就受不了了，果然是小孩子。”赵远舟看着扶着树吐的白玖，莫名笑了一下，喝了口玉膏。裴思靖看向白玖，一直冷着的脸突然柔和了一分，她走到白玖身边，递过去一个橘子。

白玖吐得昏天黑地，一抬头看见一个橘子，顺着手往上看，看到了裴思靖，他摇了摇头道：“裴姐姐，我现在没胃口，吃不下。”

“闻一闻这个会好些。”

白玖道了声谢，拿过橘子，狠狠地闻了几下，一股清新的橘子香味袭来，缓解了想呕吐的不适感，跟着裴思靖回湖边。

“距今为止，凶手一共抢劫了五次，每次案发的地点都在这个湖附近。”赵远舟说着缓缓蹲下来，用戾气感受了一下那一小滩血，“几乎没有戾气，很微弱?”

“这到底是什么妖，只喜爱金银珠宝，不伤人，还专挑嫁妆？”

“如果只图金银为何不去挑些城中大户，劫走的嫁妆只遗失了金银珠宝，还有些价值不可估量的古玩字画为何不取走？”裴思靖神色凝重，看了眼文潇。

“奇怪，从这滩血迹来看他似乎受了伤，不杀人，反而频频去抢些对自己没用的财宝.....”

文潇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心中有些着急，看向赵远舟道：“所以他到底是什么妖？”

“不知道。”赵远舟面色无辜的看了他们一眼。

文潇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堂堂大妖。”

卓翼宸：“徒有其表。”

裴思靖：“一无所知。”

白玖：“如此了了。”

赵远舟：“......好，这么玩是吧，大荒妖怪数以计千，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我记他作甚？我有些饿了，先吃饭吧？”

“........”

“哎呀，先填饱肚子，才能更好的查案啊。”赵远舟说着喝了口玉膏，“等吃饱了我们去齐府看看，我记得天都只有这一家近日有喜事。”

辑妖司小队一行人先是跑了两圈山，山妖变水妖，又跑去湖边找妖怪，几经波折，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找到，但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统一想法——先去吃饭。

酒楼人多眼杂，几人寻了个清冷的食肆摊子，围着陈旧的木桌坐下。干了这么久的活，文潇早饿了，只是一直惦记着查案，连喝口水也够不上。此刻正埋头吃着酥饼喝着汤。文潇瞥了一眼刚刚喊饿，现在却一直喝水的赵远舟，有些奇怪。妖不饿？那喊什么饿！

似乎是感应到文潇的目光，赵远舟扭头对上文潇的视线，文潇忙收回光芒。

白玖吃的意犹未尽：“老板，，再来一碗羊汤、六个酥饼、一碗酱肉。另外，麻烦帮我单独装一小碗醋和辣子。”

裴思靖不动声色的给他夹了个鸡腿。

白玖笑嘻嘻：“谢谢裴姐姐。”

赵远舟一直等到文潇吃完，放下筷子，他才开口件事情：“几日前，李家小姐出嫁时带的家仆大半数人都称看到了妖怪，甚至有几人被吓病了，想来奇丑无比，但是大荒中能把人吓病、吓死的都不在少数——”

文潇打断了赵远舟的话：“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它叫冉遗。”

见文潇愣住，赵远舟恶作剧般得逞大笑：“哈哈，没想到我这么直接吧？”

文潇没有理他，在记忆中去翻出来关于冉遗的信息：“冉遗.....吃了传说中可以安眠的....冉遗？”

赵远舟答道：“他天生具有控梦的能力，确实可以让人入睡，不过可不一定是美梦。美梦就如水中月，这世间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追逐不到天上月。对他们来说水中月即虚幻，片刻拥有便足够。不过呢，还有人从不靠做梦，脚踏实地，真才实干，就比如——”

“小卓大人！从不说白话，言出必行！”

“我”字憋在嘴边，赵远舟被生生被迫咽回一个字，他敲了下白玖的头出气，阴恻恻道：“我也言出必行，一定和你一起回家，拜访你那位姐姐.....”

“哼！”白玖扭过头，又往卓翼宸旁边挪了挪，他为了防止大妖找到温府，都没敢回去送玉佩，也没敢让人送回去。

文潇想起一些事，淡淡道：“小卓倒是从来不做梦。”

“那还真是奇怪，每个人都会有想要逃避的事，躲进梦中喘息片刻，才是人之常情啊。”赵远舟心中吃味，话里话外暗戳戳骂卓翼宸非人，忽然又觉得不对，怎么非人就骂人了？

文潇没听出那些弯弯绕，拔下头上的笔，掏出怀中的册子便要记录：“所以冉遗最擅长的不仅仅是美梦还有噩梦？那书上又记错了？”

裴思靖单刀直入：“怎么对付冉遗？”

赵远舟慢悠悠的开口：“要么是拥有‘破幻真眼’.....”他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文潇抬头，疑惑道：“嗯？然后呢？”

赵远舟重新笑起来，托着下巴，看着不停吃肉的白玖，笑眯眯道：“要么从他身上割一片肉，最好活鱼活刮，裹着粘液带着血，疗效最佳。”

白玖闻言吃肉的动作一顿，突然想到湖边那滩妖血，胃中泛起一阵恶心，扔下筷子，再吃不下一口。

“破幻真眼是什么？”

“那是大荒顶级大妖才有的东西，别管这些，抓紧时间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