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在靴底碾出细碎声响,林云初指尖拂过亭柱上那半掩的“相”字,指尖触及的木纹冰凉,竟比袖中玉佩更甚。春桃攥着她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小姐,这字……莫不是巧合?”
“巧合从不会刻得这样深。”林云初俯身,将字周的积雪轻轻扫开,露出藏在木纹里的浅痕——那“相”字的起笔处,竟与丞相袖口暗纹牡丹的笔法有几分相似。她正欲细辨,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春桃急忙扶她起身,两人并肩站在亭边,装作赏雪的模样。
来的是东宫的侍卫,见了林云初便躬身行礼:“娘娘,殿下在梅林遣小的来问,是否要过去一同用茶。”林云初抬手拢了拢披风,语气平淡:“你回禀殿下,我再赏片刻雪景便过去。”侍卫应声退下,脚步声渐远,她才重新看向那亭柱,眼底已凝起冷光。
“春桃,你记不记得,去年丞相寿宴时,府中挂过一幅《牡丹图》?”林云初忽然开口。春桃想了想,点头道:“记得,那画是丞相亲手画的,落款处的‘相’字,奴婢当时还觉得笔法特别有力。”
“正是这个字。”林云初指尖在空气中虚划着字形,“丞相与苏良娣,一个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一个是储君宠妃,看似无交集,却都与这苏园有关。那管家栽赃我时,拿的是刻着‘苏’字的玉佩,如今又在苏良娣常去的亭中,发现丞相的字迹……”
她话未说完,春桃已脸色发白:“小姐是说,当初的‘私通’案,或许不止是针对林家,还牵扯着苏良娣?”
林云初没有回答,目光望向梅林方向。雪雾中,隐约能看见储君的明黄色衣角,他正站在一株红梅下,不知在与宫人说些什么。她忽然想起三日前,丞相在朝堂上掷地有声的模样,想起他递出管家时那“以正纲纪”的姿态——若苏良娣与丞相真有关联,那苏良娣的死,又是否真如宫中传言那般,是“偶感风寒”?
“我们走。”林云初转身,脚步比来时更显急促。春桃连忙跟上,却见她没有往梅林去,反而朝着苏园西侧的偏院走。“小姐,那边是存放苏良娣旧物的地方,东宫的人看得紧。”
“越紧,越要去看看。”林云初压低声音,“方才那侍卫来传话时,眼神总往偏院瞟,想来那里藏着东西。”两人绕着回廊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果然见偏院门口守着两名侍卫,腰间佩刀,神色警惕。
林云初正思索着如何引开侍卫,忽然听见梅林方向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有宫人慌慌张张地跑过:“不好了!梅林的暖阁走水了!”守在偏院的侍卫对视一眼,终究是按捺不住,朝着梅林方向跑去。
春桃惊喜道:“是殿下那边出事了?”林云初却皱起眉——这火起得太巧,像是有人故意引开侍卫。她不及细想,拉着春桃快步冲进偏院,院中堆着十几个木箱,上面都贴着“东宫封存”的封条。
“快找有没有带‘相’字或‘苏’字的物件。”林云初撕开最靠近门边的木箱封条,里面装的都是苏良娣的衣物首饰,并无异常。春桃也打开了旁边的箱子,翻到一半,忽然低呼一声:“小姐,你看这个!”
林云初凑过去,只见春桃手中拿着一个紫檀木盒,盒面上刻着一朵缠枝梅,与她发间的银簪纹样一模一样。她打开木盒,里面没有珍宝,只有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纸,纸上是娟秀的字迹,开头写着“致相爷”,结尾落款是“婉”。
信纸不过三行字,却让林云初指尖发颤——“梅园之约,君切勿忘。东宫之事,需借林家之势,方可成事。”
“小姐,这……”春桃的声音带着颤抖。林云初将信纸重新叠好,放回木盒,刚要合上盖子,却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将木盒塞进袖中,拉着春桃躲到木箱后面,透过缝隙,看见一名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丞相府的幕僚。
那幕僚径直走到方才春桃打开的木箱前,见封条被撕,脸色骤变,急忙翻找起来。林云初屏住呼吸,攥紧了袖中的木盒——原来丞相早就派人来寻这封信,若不是这场巧合的火,她今日恐怕连这木盒的影子都见不到。
幕僚翻了片刻,终究是一无所获,咬牙骂了句“废物”,转身匆匆离去。林云初这才松了口气,拉着春桃从木箱后走出,快步离开偏院。刚走到苏园门口,便见储君带着宫人赶来,见了她便问:“云初,方才暖阁走水,你没事吧?”
林云初垂眸行礼,语气平静:“谢殿下关心,臣嫔无碍。只是方才受了些惊吓,想先回宫。”储君见她脸色确实不好,便点头道:“好,我送你回去。”
坐上马车,林云初靠在车壁上,指尖摩挲着袖中的木盒。车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她心中的迷雾,却终于散了一角——丞相与苏良娣早有勾结,两人想借林家之事搅动东宫,而苏良娣的死,恐怕就是丞相为了灭口。如今她握着这封信,便等于握着丞相的把柄,往后这深宫棋局,她总算有了自己的棋子。
马车行至宫门处,林云初忽然开口:“殿下,明日臣嫔想回一趟林家,看看二哥的伤势。”储君愣了愣,随即点头:“好,我让侍卫护送你。”林云初抬眼望他,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回林家,不过是她的借口,她真正要见的,是那个藏在暗处,能帮她查清苏良娣死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