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约的事最终还是定了。周星驰签永胜那天，没摆什么排场，就带着助理去了公司，签完字出来时，天刚擦黑。他没回片场，直接开着车往港大去——宋南希今晚有晚课。
车停在哲学楼楼下，他没上去，就靠在车门上抽烟。烟抽了半根，看见宋南希背着包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学生，正叽叽喳喳问着问题。他掐了烟，往旁边站了站，等学生走了才迎上去：“签完了。”
宋南希愣了愣，随即笑了：“恭喜啊，周先生。”
“别取笑我了。”他挠了挠头，拉开副驾车门，“请你去吃宵夜，庆祝一下。”
两人去了常去的那家排档，点了碗云吞面，再加两串鱼蛋。老板端上来时，笑着打趣：“星仔今个怎么有空？是不是要拍新戏了？”
“快了。”周星驰应着，把云吞往宋南希碗里拨了两个，“老板，多加点醋。”
宋南希看着他低头拌面条的样子，忽然想起刚认识他时，他还在跑龙套，吃碗云吞面都要算着钱。如今他成了永胜的签约演员，片酬翻了好几倍，可坐在排档里的样子，倒和从前没差多少。
“合约看仔细了？”她还是忍不住问。
“看了，找律师朋友过目了。”周星驰点头，吸溜了一口面条，“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签了三年，得拍够六部戏。”
“别太拼。”宋南希帮他把鱼蛋串推过去，“身体要紧。”
“知道啦。”他应着，却又忍不住笑，“不过说真的，永胜给的本子不错，《赌侠》的剧本我看了，比《赌圣》有意思。”
宋南希看着他眼里的光，就知道他又入了戏。她没再劝，只低头吃面——有些事，他自己愿意，就比什么都强。
吃到一半，周星驰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给你的。”
宋南希愣了愣，打开一看，是枚银质的小书签，上面刻着片小小的茉莉。“你怎么……”
“上次看你总用尺子当书签，就让助理去打了个。”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刻得不好，你别嫌弃。”
宋南希捏着书签，指尖蹭过冰凉的银面，心里暖烘烘的。“挺好的，我喜欢。”
他这才松了口气，又低头吃面，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回去的路上，车开得很慢。宋南希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灯，忽然说：“周星驰，不管以后怎么样，别忘了现在想拍好戏的心思。”
周星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点头：“忘不了。”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圈子里的人红了，就容易飘，容易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可他不会——至少在她面前，他永远是那个蹲在片场角落背剧本的小子，永远是那个会因为她一句“你会红”就偷偷开心半天的周星驰。
车停在宋南希住的楼下，她推开车门，又回头看他：“对了，下周我生日，你有空吗？”
周星驰眼睛亮了亮：“有空！肯定有空！”
“那来我家吃饭吧，我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好！”
宋南希笑着上楼，没看见他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她房间的灯亮了，才发动车子离开。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另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枚戒指，样式简单，是他偷偷去金铺打的。他本来想今天送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关系，他想，还有下周呢。
晚风拂过车窗，带着点桂花的香。周星驰哼着《赌圣》的主题曲，心里软乎乎的——红不红透半边天没关系，能一直这样，能看着她房间的灯亮着，能吃她做的红烧肉，就挺好的。
周星驰刚把车停进车库，就见周星霞叼着根棒棒糖，靠在自家院门口晃悠。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辫子歪歪扭扭地扎在脑后，见他下来，眼睛“唰”地亮了。
“哟，我们的大明星回来啦？”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个圈，“签完合约就直奔港大，宋老师的魅力比新剧本还大啊？”
周星驰被她堵得一噎，伸手想去揪她的辫子：“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我才不小呢！”周星霞往旁边一躲，笑嘻嘻地凑过来，“妈都跟我说了，你今个签永胜，本该在家吃饭庆祝，你倒好，跑出去大半天——不是去找宋老师，还能是去干嘛？”
他被妹妹戳中心事，耳尖悄悄红了，却还嘴硬：“就……就请她吃了碗云吞面，庆祝一下。”
“庆祝？”周星霞挑眉，绕着他转了圈，“我看是借庆祝之名，行讨好之实吧？上次你让我去银铺打书签，说是给妈，结果那茉莉花样，妈哪戴过那细巧玩意儿？我看啊，就是给宋老师的。”
周星驰被她扒得底朝天，索性不装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塞她嘴里：“吃你的糖。”
周星霞含着糖，含糊不清地笑：“哥，你就承认吧。宋老师人多好啊，又温柔又聪明，上次我去港大找你，她还请我吃了冰淇淋，跟我说你小时候总抢我零食——”
“她跟你说这个？”周星驰愣了愣。
“可不是嘛。”周星霞点头，眼睛弯成月牙，“她还说你演戏时眼睛里有光呢。哥，你要是真喜欢，就赶紧追啊，别像块木头似的，等人家被别人追走了，你再后悔。”
周星驰没说话，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妹妹的话像颗小石子，在他心里荡开圈儿。他确实喜欢，从第一次见她蹲在片场看《理想国》，从她提醒他买房，从她笃定地说“你会红透半边天”，就喜欢了。可他总怕，怕自己配不上，怕她只是把他当朋友。
“我知道了。”他闷声道，往屋里走。
“知道就好！”周星霞跟在他身后，“下周宋老师生日，你可得好好表现！妈说她炖了燕窝，到时候你给宋老师带去——”
“知道了知道了。”周星驰打断她，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屋里的灯亮着，暖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个装着戒指的小盒子，心里忽然有点盼着下周快点来——或许，真能像妹妹说的那样，好好表现表现。
宋南希窝在沙发里翻书，指尖刚划过“存在先于本质”几个字，桌上的收音机忽然传出日语播报，夹杂着“中森明菜”“割腕”“自杀”几个词。她愣了愣，伸手调大音量——果然是那个红遍亚洲的歌姬，为了感情闹到这般地步。
收音机里的报道还在继续，她却忽然走神了。穿越前的事像蒙尘的旧片，猝不及防在眼前晃。谈了三年的男友，前一天还跟她规划未来，后一天就为了对方的家世背景点头订婚，连句解释都懒得多说。她在雨里站了半宿，脑子空空的，过马路时没看红绿灯，再睁眼就到了1986年的香港片场。
“真是可笑。”她低声嗤笑一声，指尖捏着书页皱成一团。都是为了情字，有人为了爱割腕，有人为了钱背弃，她呢？倒像是被命运随手拨了个档，扔到这陌生的年代里。
正愣着，门铃忽然响了。她趿着拖鞋去开门，见周星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耳朵尖有点红。“刚从家里过来，我妈炖了燕窝，让我给你送来。”他把保温桶往她手里塞，“下周你生日，我……我怕到时候忙忘了。”
宋南希接过保温桶，桶壁暖烘烘的。“进来坐。”她侧身让他进来，刚关上门，就见他盯着桌上的收音机，眉头皱了皱：“刚才听你这儿有日语播报？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她把保温桶放桌上，顺手关了收音机，“报了个日本歌手的事。”她没细说，怕扫了兴，转身去倒水时，指尖还带着点凉——刚才想起那些事，心里头又泛了酸。
周星驰没错过她眼底那点落寞，像被风吹皱的水。他没多问，只在她递水过来时，小声说：“我妈说，这燕窝得趁热喝，放凉了就腥了。”
宋南希“嗯”了一声，打开保温桶。燕窝的甜香漫开来，混着屋里旧书的墨味，倒冲淡了些刚才的沉郁。她舀了一勺，暖意在舌尖化开时，忽然想起刚才收音机里的事，又想起自己那三年，忍不住轻声道：“周星驰，你说……人是不是都挺傻的？为了不值得的人，能折腾成那样。”
周星驰正蹲在地上看她书架上的书，闻言抬头看她，眼里有点茫然，却还是认真答：“要是真在乎，就不算傻吧。”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但要是对方不值得，那就别折腾自己。”
宋南希看着他，忽然笑了。是啊，不值得的人，何必折腾。她舀起一大勺燕窝塞进嘴里，甜意从喉咙一直漫到心里——至少此刻，保温桶是暖的，门口的人是真的，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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