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雪总带着股不近人情的冷,落在睫毛上能冻出细碎的冰碴。
聚会厅里暖气太足,我缩在角落喝着没什么味道的苹果酒,周围是德语混杂着零星英语的笑闹。有人拍我肩膀,说“来都来了,别发呆啊”,我扯扯嘴角,其实我只是被临时喊来凑数的——这里的热闹从来与我无关。
视线扫过人群时,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吧台旁站着个穿深灰大衣的男人,侧影清瘦,举手投足像极了……陆知遥。
我知道是错觉。他不会在这儿。
可回忆一旦扯开缺口,就收不住了。最后一次见他,他穿着白T恤靠在树干上,指尖转着本物理习题册,阳光从叶缝里漏下来,在他发梢跳着碎金似的光。风一吹,槐树叶沙沙响,落了几片在他肩头,他没抬手拂开,只偏过头看向我,“柏林吗?”。我没敢看他眼睛,只含糊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风卷着槐花落下来,落在他发梢,也落在我们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上...
后来我就真的走了。母亲再婚那天。德国签证卡得多严,我申请时就查得清清楚楚,选这里
,一半是赌气,一半是想断得彻底。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苦。语言不通,课业压得人喘不过气,能说上话的朋友两只手数得过来。深夜裹着毯子写论文时,总会想起他温吞的声音,想起他递过来的热奶茶,那些没说破的瞬间,像浸了温水的棉花,闷得人喘不过气。
不知喝了多少,头开始发沉。散场时,大家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有人被伴侣裹进大衣里,有人笑着接过对方手里的伞。雪还在下,落在地上簌簌作响。我吸了吸鼻子,正准备踏进那片白茫茫里,头顶忽然一暗。
是伞。
熟悉的茉莉香气裹着微凉的空气漫过来,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呼吸落在颈后,烫得人皮肤发麻。
“这么大雪不知道带伞?”
停顿里裹着雪粒的重量,他的声音突然绷紧,带着咬碎的冰碴:“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过得不好?”最后几个字像从齿缝里挤出来,随后是更低的、发颤的气音,“我坐在那儿忍了又忍……你知道我废了力气才忍着不过来吗?”“你在德国就是这么过的?”
我站着没动,也没扭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的红痕渗着薄热。眼泪砸在雪地里,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快得像从未存在,就被新雪层层盖住。
我只觉得,这迟来的坦诚,怎么比独酌的酒还要涩,比柏林的雪还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