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团湿冷的棉絮,沉沉压在车库铁艺门上。铁锈混着水汽的味道钻进鼻腔,远处传来公鸡嘶哑的啼鸣,刚响起半声就被风吹散。
苏晚晴的脚刚踏上水泥坡道,后颈就被一道尖细的嗓音钉在原地:
“苏医生留步。”
周管家的黑布鞋碾过潮湿的青石板,鞋底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佝偻的背绷得笔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底下淬了冰的眼神:
“顾先生昨夜下令,今日起夫人不得外出。”
“夫人”二字被他咬得极重,舌尖弹出的音节像蘸了毒的针。
苏晚晴转身时,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那阵风恰好掀翻周管家怀里的登记本,纸张扑簌簌散落一地。
最上面,正是银色奥迪A6的钥匙签收单,金属钥匙的轮廓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那请把我的白大褂和听诊器送来。”她指尖轻叩胸前的手术徽章,金属边缘磕在骨节上发出清脆的“嗒”声,“我今天要在家里‘值班’。”
尾音裹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根软针,扎得周管家太阳穴突突直跳。
老管家攥紧登记本,指节泛白,终究没敢再阻拦——他想起这女人前天在花园救三少奶奶的孩子时,手术刀抵着婴儿喉咙的模样,比顾家养的藏獒还让人胆寒。
半小时后,佣人小桃端着木托盘敲开东苑门。
托盘边缘的毛刺刮过掌心,微微发痒。瓷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碗底压着叠得方正的白大褂。
苏晚晴掀开布料时,一张A4纸“刷”地滑出,边缘沾着的咖啡渍像干涸的血迹。
是顾氏集团董事会成员名单,每个名字旁都用红笔标注着:
“高血压三级”“糖尿病视网膜病变”“陈旧性心肌梗死”……
连最后一次就诊的医院和主治医生都清清楚楚。
墨迹未干,她的指尖蹭过纸面,留下淡红痕迹。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她想起顾承渊昨夜说的“当替身也要当最锋利的刀”——原来这把刀,要先剖开顾氏内部的烂肉。
摊开从卧室取出的林薇合影,相纸上金发男人的胸牌反着光,“Geneva Medical Group”的logo刺眼。三个标注“城南医院心内科”的董事名字在脑海里转了三圈,她猛然拍桌——
城南医院心内科的主任,正是林薇母亲的亲侄子!
“好个‘处理父亲的事’。”她对着阳光举起名单,纸背透出陈砚惯用的仿宋小楷,“用医疗记录拿捏董事健康,再通过海外基金会输送利益……林薇这步棋,下了三年。”
东苑挂钟敲过十下,主楼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苏晚晴刚把名单锁进抽屉,就见陈砚从游廊奔来,裤脚沾着泥点:
“董事会提前到下午两点。顾老夫人晨练时突发心绞痛,现在城南医院VIP病房。”他压低声音,“老夫人点名要您去陪护。”
“她是想当众羞辱我,还是试探我会不会‘失手’?”苏晚晴扯了扯白大褂领口,指尖划过手术徽章的纹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金属边缘还带着记忆中的体温。
陈砚目光闪了闪:“也可能是……顾先生默许的。”
城南医院VIP病房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
苏晚晴推开门时,顾老夫人正攥着护士的手腕骂:“换个有经验的!我要顾家养的那个野——”话尾卡在看见苏晚晴的瞬间,老人浑浊的眼珠缩成两粒黑豆。
“低贱之人,也配穿这身衣服?”她松开护士,指甲在床单上抠出褶皱。
苏晚晴没接话,取出听诊器时故意让金属头碰了碰床头柜的花瓶。
“叮”的一声脆响里,她俯身贴近老人胸口:“心率112,律不齐。”指尖按上干枯的手腕,“脉搏短绌,ST段该压低了吧?”
顾老夫人的脸瞬间涨红。苏晚晴直起身子:“不过奇怪,三年前您在顾家私人医院的体检报告,明明写着‘心电图无异常’。”她亮出手机里的截图,“伪造体检报告,可比娶个‘替身’严重多了。”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护士手忙脚乱地操作,顾老夫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呼吸粗重如风箱。
苏晚晴望着她颤抖的嘴角,忽然笑了:“老夫人要是信得过我,我现在就联系导管室。要是信不过……等董事会散了,说不定能赶上您的追悼会。”
深夜十一点,东苑小楼的台灯在书桌上投下暖黄光晕。
苏晚晴推开卧室门,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电子焦糊味——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保护的星空图正在不规则闪烁。
鼠标指针自己动了。
她眯起眼,看着“最近浏览”里多出的“顾氏海外信托基金结构图”——而她分明记得睡前关了所有网页。
指尖抚过键盘旁的手术徽章。这枚跟着母亲上了二十年手术台的老物件,早被她改造成了微型U盘。
插入接口的瞬间,屏幕闪过一串乱码。几行代码敲下,绿色小字跳出来:
“IP地址溯源中……目标:主楼书房。”
她合上电脑,望向窗外。主楼三楼的灯还亮着,窗棂投下的影子像锁链,缠在院中的老槐树上。
“你们都想看我演戏?”她对着月光转动徽章,金属表面映出她微挑的眼尾,“那我就演一出……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的。”
晨雾未散时,苏晚晴站在镜前系白大褂纽扣。
手机屏幕亮起,陈砚的消息:“城南医院心内科今晨接收三名特殊病人,均为顾氏董事家属。”
她将徽章别在左胸最显眼的位置——那里离心脏最近,也离真相最近。
门廊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路过玄关时,她瞥见周管家正往银盘里放车钥匙,最上面正是银色奥迪A6的备用钥匙。
“周管家。”她停住脚步,“劳烦告诉司机,我上午要去城南医院。”
老管家的手一抖,钥匙“哗啦”掉在地上。
苏晚晴踩着满地金属反光走出门,晨风吹起白大褂下摆,露出内里别着的折叠刀——刀柄上的划痕,和昨夜电脑里追踪到的IP地址标识,正好是同一个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