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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如细碎的金箔，温柔地洒在璃月港初醒的街巷。湿润的空气里浮动着昨夜雨水的清新、海风的微咸，还有茶馆里袅袅升腾的茶香。“和裕茶馆”临窗的雅座，钟离端坐如磐石。一套建窑黑瓷茶具在檀木小几上泛着温润的光泽，壶嘴轻烟袅袅，是刚沏好的明前春茶，澄澈的茶汤氤氲着草木的清雅。他指尖轻扣杯沿，目光悠远地投向窗外。码头工人的号子、小贩的吆喝、孩童的嬉笑……这些鲜活的市井之声，如同他杯中舒展的茶叶，沉淀为漫长岁月里静默的注脚。
宁静被一阵风搅散。
那风带着蒙德高地的清冽，卷着几片沾着晨露的叶子，呼啦一声撞开了雕花木窗。微风掠过桌面，拂动了钟离额前沉稳的金棕色发丝。
一个绿色的身影，如同被风托着，轻巧地“落”在钟离对面的空椅上。
“哟！老爷子！早啊！”温迪笑容灿烂，眉眼弯弯，像初升的朝阳。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一个圆肚小酒瓶，瓶身还凝着露珠，献宝似的推到钟离面前，瓶塞一拔，清冽微甜的蒲公英酒香瞬间弥漫开来，活泼地压过了茶香，“瞧瞧！刚出窖的蒲公英酒，第一口，必须留给懂行的老爷子你尝尝！”
钟离的目光从酒瓶移到温迪脸上。他端起茶盏，浅浅啜饮一口温热的茶汤，熨帖的暖意滑入喉间。杯底落回桌面，一声极轻却清晰的脆响。
“以普遍理性而论，”声音低沉平缓，“清晨阳气初升，宜饮清茶养气。饮酒易扰气血，不合时宜。”
“哎呀呀，老爷子你还是这么一板一眼！”温迪笑嘻嘻地摆摆手，浑不在意。他身体前倾，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凑得更近，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几乎晃眼，“美酒当前，管它什么时辰！这可是晨曦酒庄最好的……”
他的话音未落，钟离那双熔金般的眼眸却骤然凝住，定在了温迪撑在桌面的右手臂袖口处。
深绿的布料上，赫然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那红色正缓慢而固执地向外扩散，绝非茶水或露水。
是血。
温迪顺着钟离的目光低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扬起，甚至带上点夸张的轻松。“哦！这个啊！”他用没受伤的左手随意地拍了拍那块血迹，动作快得像要把它拍掉，“小事小事！路上遇见只脾气不太好的璃月猫，挠了一下！嘿，那爪子，可真够利的！”他信誓旦旦，碧绿的眼眸里努力闪烁着无辜的光。
钟离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专注地看着那片暗红。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关切感弥漫开来。他洞悉了那强作欢颜下的掩饰。
他沉稳地起身，宽大的袖袍在晨光中划过一道弧线，径直走向柜台取来了古朴的深褐色药箱，将它放在温迪手边的桌面上。
就在此时，一股活泼泼的声浪打破了沉默。
“钟离先生！温迪！早呀！”香菱像一阵裹着香气的风卷了过来，双手稳稳端着一个大青花瓷盘。盘子里堆得冒尖的，是裹着晶莹酱汁、闪闪发亮的蘑菇片，混杂着几块颤巍巍、半透明的胶质物，散发着奇异的、略带刺激性的混合香气。“锵锵！刚出锅的‘史莱姆凝液滑炒绝云椒椒鲜蘑菇’！”她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地看着钟离，“钟离先生，快尝尝！我新琢磨的方子！口感绝对新奇滑嫩！温迪也试试？配你的蒲公英酒说不定很搭哦！”
她脚边，圆滚滚的锅巴欢快地蹦跳着：“卢卢卢！”
温迪立刻抓住机会，对着那盘奇特的菜式夸张地赞叹：“哇！香菱大厨又有新创举！这……这色泽！这香气！一看就非同凡响！”受伤的手臂下意识又往桌下缩了缩。
钟离的目光在那盘菜上掠过，熔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对年轻活力的包容。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依旧：“香菱姑娘有心。此菜式别出心裁，颇具巧思。待处理完手边琐事，定当细细品鉴。”
香菱得了评价，心满意足，笑容灿烂：“好嘞！那钟离先生你们先忙！锅巴，走啦！”她招呼着锅巴，又活力四射地飘向了另一桌，留下那奇异的香气在空气中盘旋。
雅座间重归安静。钟离打开药箱，取出小巧的银剪，动作没有迟疑，探向温迪染血的右臂袖口。
“哎哎？老爷子！等等！这袍子……”温迪试图抗议。
“嗤啦”一声轻响，被血浸透的袖管被齐肩剪断，露出底下的伤口。
三道颇深的抓痕狰狞地横贯在温迪白皙的手臂上，皮肉翻卷，边缘红肿发烫，显然伤得不轻。
钟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他拿起一个白瓷小罐，拔开木塞，清苦凛冽的药气弥漫开来。他用竹片剜出里面浓稠如墨、泛着幽蓝光泽的药膏。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翻卷的皮肉——
“嘶——！”
温迪猛地倒抽冷气，身体剧烈一颤，脸瞬间皱成一团，冷汗唰地冒出。剧痛让他死死抓住桌沿，指节发白。为了转移痛楚，他下意识地哼唱起来，曲调破碎不成章节，是蒙德乡间最古老的摇篮小调片段，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抽气：
“风…风掠过果…果酒湖的涟漪…睡吧…睡吧…”
歌声破碎，夹杂着压抑的痛哼。阳光在他因痛楚而微颤的睫毛上跳跃，汗水浸湿了微卷的靛青色鬓发。
钟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熔金的眼眸只专注在伤口上。指尖稳如磐石，力道精准地将药膏按压进每一处翻卷的皮肉边缘。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温迪身体更剧烈的颤抖和强行吞咽下去的痛哼。
直到药膏完全覆盖伤口，钟离才拿起洁净的棉布条。包扎的动作熟练迅捷，布条缠绕得平整服帖，最后利落地打上结扣。
整个过程，他未曾言语。唯有温迪那破碎不成调的哼唱和压抑的抽气声在小小的空间里断断续续。
剧痛退去，留下虚脱般的麻木。温迪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瘫靠在椅背上，喘息由急促变得悠长而疲惫。
午后的阳光变得温暖慵懒，像融化的黄金流淌在桌面上，也覆盖在温迪身上。暖意混合着药物的清凉和巨大的疲惫，形成了沉甸甸的睡意。
眼皮越来越重。破碎的哼唱早已停歇，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垂下去。迷迷糊糊间，他循着本能，轻轻地将带着草药气息的脑袋，枕上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地方——钟离的腿。
钟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低垂眼帘，看着那颗枕在自己腿上的靛青色脑袋。温迪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微卷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睡颜毫无防备，透出几分稚气的脆弱，只有微蹙的眉心残留着一丝痛楚的阴影。
窗外的市声成了模糊的背景音。阳光无声移动，光影悄然变换。
时间在静谧中拉长。
钟离的目光长久停留在温迪沉睡的脸上。熔金的眼底，那亘古的沉稳之下，漾开一丝极淡却沉重的涟漪。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抬起手，指尖带着薄茧，轻轻地、近乎叹息地拂过温迪微卷汗湿的发梢。
静谧中，低沉的话语响起，轻若尘埃，又重逾千钧：
“千余岁了……” 那声音在暖阳里，浸满了古老岁月沉淀下的无奈与一丝深藏的疼惜，“仍学不会……爱惜自己。”
话语落下，消散在午后慵懒的空气里。石珀茶杯静静立在几上，茶水微凉，映着窗外渐斜的阳光。光柱里尘埃浮动，落在沉睡诗人微颤的睫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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