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钟离的茶馆迎来了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
木质招牌上只简单刻着“往生堂茶斋”五个字，店内装潢古朴典雅，紫檀木架上陈列着各式茶具和古玩，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墨画。这里不似街角那家新开的咖啡店人声鼎沸，倒是常有几位熟客安静地坐在角落，品茶下棋，低声交谈。
钟离喜欢这份宁静。他站在红木柜台后，用绒布轻轻擦拭一只宋代天目盏，动作专注而优雅。窗外梧桐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几片金黄的叶子旋转着落下。
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老板～听说你这里有全城最好的茶？”
来人声音轻快，带着吟游诗人特有的跳跃音调。钟离抬头，看见一位扎着两条青色发辫的年轻人斜倚在门框上，碧色的眼睛里盛满笑意，手中抱着一把木吉他。
“欢迎光临。”钟离微微颔首，目光在那把吉他上停留片刻，“若论最好，不敢当。不过是些能入口的粗茶罢了。”
温迪——这是钟离从几位常客闲聊中得知的名字——笑着走进来，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墙上的字画和架上的古玩，最后落在柜台后的钟离身上。
“哇，老板你真谦虚。连对面咖啡店那个傲得要死的迪卢克都说，要是想喝真正的茶，全城只有你这儿值得来。”温迪凑近柜台，好奇地看着钟离手中那只深色茶盏，“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古老。”
“天目盏，宋代茶具。”钟离平静地回答，将茶盏小心放回架上，“客人想喝什么茶？”
温迪歪着头想了想：“嗯...今天演出赚了不少，就来一壶你最推荐的！”
钟离打量了他一眼。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带有羽毛装饰的绿色外套，看起来并不宽裕。
“西湖龙井，如何？清香甘醇，价亦适中。”
“好啊好啊！”温迪爽快地答应，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吉他小心地靠在桌边。
钟离取出茶叶，烫壶温杯，动作行云流水，自有一种古老的韵律。温迪看着他，忽然开口：
“老板，你泡茶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哦？”钟离没有抬头，专注地看着壶中渐渐舒展的茶叶。
“一位...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温迪的声音里忽然少了些许轻快，多了一丝怀念，“他总是很讲究，喜欢各种古老的仪式感。泡茶、赏花、听戏...对他来说，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值得认真对待。”
钟离将泡好的茶倒入杯中，碧绿的茶汤清澈透亮，清香四溢。他端着茶盘走到温迪桌旁，轻轻放下茶具。
“你的朋友很有见识。仪式感是对生活的尊重。”
温迪抬头看向钟离，碧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老板你也这么觉得？我就说嘛，你们一定合得来！”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哇！真好喝！”
“龙井宜用玻璃杯冲泡，观其形，赏其色，闻其香，品其味。”钟离淡淡道，“不过我这里多用瓷杯，见谅。”
“没关系没关系！”温迪又喝了一大口，“形式不重要，好喝才是关键！就像音乐，无论是高雅剧院还是街头表演，打动人心才是好音乐！”
钟离微微点头：“所言极是。”
门铃又响，几位熟客走进来。钟离向温迪欠身，回到柜台后招待客人。
温迪一边品茶，一边望着窗外。秋风拂过街道，卷起金黄的梧桐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他轻轻哼起一段旋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着节拍。
过了一会儿，客人少了，钟离又走过来为温迪添水。
“老板，你这里允许演奏音乐吗？”温迪突然问道，“我想即兴创作一首，就用这秋风和茶香作为灵感！”
钟离沉吟片刻：“若是轻柔些，无妨。”
温迪顿时眉开眼笑，拿起吉他，轻轻拨动琴弦。一段如秋风般自由舒展的旋律流淌出来，时而轻快如旋转的落叶，时而悠远如南飞的雁群。几个客人抬头聆听，露出欣赏的表情。
钟离站在柜台后，手中擦拭杯子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这旋律...莫名地熟悉，仿佛在某个遥远的梦中听过。
一曲终了，店内响起轻轻的掌声。温迪笑着鞠躬致意，然后看向钟离：“怎么样，老板？”
“甚好。”钟离评价道，走过来再次为温迪添茶，“此曲有秋风之自由，又不失茶香之雅致。”
“得到老板夸奖真不容易！”温迪开心地说，忽然眨眨眼，“作为回报，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对面那家，迪卢克的手艺可是一绝哦！”
钟离微微皱眉：“咖啡过于浓烈，不及茶之温润。”
“哎～别这么古板嘛！”温迪已经站起来，拉住钟离的衣袖，“尝试新事物又不是坏事！走吧走吧，现在客人少，你离开一会儿没关系吧？”
钟离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碧色眼睛，莫名地无法拒绝。
“稍等。”他回到柜台后，写下一张纸条挂在门上：「暂离片刻，敬请见谅」。
温迪欢呼一声，拉着钟离就往外走。
过马路时，一阵强风吹来，几乎把温迪的帽子吹走。他赶紧按住帽子，却有几片梧桐叶直接拍在钟离脸上。钟离停下脚步，轻轻拿开树叶，却发现温迪正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老板你刚才的表情...太经典了！”
钟离无奈地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诶，老板你居然笑了！”温迪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他，“我第一次看见你笑诶！”
钟离立刻恢复了平时的表情：“你看错了。”
“才没有！你明明笑了！”
两人说着走进了对面的咖啡店。店内装潢精致现代，深色调为主，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红发老板迪卢克正在柜台后擦拭咖啡机，看见二人进来，挑了挑眉。
“稀奇。”迪卢克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往生堂的老板居然光临小店。”
钟离微微颔首：“被这位...音乐家强拉而来。”
温迪已经凑到柜台前：“迪卢克老板！来两杯你的招牌！我请客！”
迪卢克看看温迪，又看看钟离：“确定？我的咖啡可能对往生堂的老板来说...太浓烈了。”
“尝试新事物无妨。”钟离平静地说，选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
温迪兴奋地跟在迪卢克身边，看他熟练地磨豆、冲泡。不一会儿，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端了上来。拉花精致，一杯是树叶图案，一杯是龙形图案。
“哇！迪卢克你太厉害了！”温赞叹道，赶紧把龙形那杯端到钟离面前，“看，多配你！”
钟离微微点头致谢，优雅地端起杯子，先闻了闻香气，然后小心地抿了一口。
“如何？”温迪期待地看着他。
“浓郁醇厚，回甘持久。虽与茶道不同，别有风味。”钟离评价道。
迪卢克轻轻点头：“能得到往生堂老板的认可，荣幸之至。”
温迪高兴地喝了一大口自己的咖啡，然后被烫得直吐舌头。钟离无奈地摇头，递给他一杯冰水。
“谢谢...”温迪灌了几口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不像你，永远这么从容。”
“性格使然，无分优劣。”钟离平静地说，又品了一口咖啡。
窗外，秋风再起，吹得咖啡馆窗前的风铃叮当作响。温迪忽然安静下来，望着窗外纷飞的落叶，轻声说：
“秋天的风总是让我想起很多往事...想起高塔崩塌后的第一缕清风，想起蒙德城外的蒲公英海...”
钟离的目光也变得深远：“秋风起时，璃月的银杏叶会变得金黄，如漫天金蝶飞舞。有时我会在树下沏一壶茶，静观落叶纷飞。”
两人沉默片刻，仿佛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迪卢克早已识趣地退到柜台后，擦拭着已经锃亮的咖啡机。
“老板，”温迪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相信轮回转世吗？”
钟离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为何突然问此？”
“不知道...”温迪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某些场景、某些人特别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他抬起头，碧色的眼睛直视钟离，“就像今天走进你的茶馆，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觉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钟离回望着那双眼睛，许久，缓缓道：“世间缘法，妙不可言。或许前世有缘，今生再见。”
温迪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我也这么觉得！说不定上辈子我们是好朋友呢！”
“或许。”钟离嘴角微扬，端起咖啡杯，掩饰那一丝不寻常的情绪。
喝完咖啡，温迪坚持要付账。回到茶馆门前，夕阳已经开始西沉。
“谢谢你今天陪我，老板！”温迪笑着说，“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彼此彼此。”钟离颔首，“你的音乐很动人。”
温迪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以后能常来吗？不只是喝茶，有时候...或许能为你演奏几曲？”
“随时欢迎。”钟离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对了，稍等片刻。”
他走进店内，不一会儿又出来，手中拿着一只精致的陶瓷茶叶罐。
“这是明前龙井，与你今日所喝相同。若不嫌弃，请收下。”
温迪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礼尚往来。”钟离平静地说，“你请我喝咖啡，我回请你茶叶，礼之常也。”
温迪犹豫了一下，接过茶叶罐，抱在怀里如获至宝：“谢谢...我会好好品尝的！”
钟离点点头：“天色已晚，路上小心。”
温迪转身要走，又忽然回头：“对了老板！我叫温迪，温热的温，迪卢克的迪！虽然你已经从迪卢克那里知道了吧...但还没正式自我介绍过！”
钟离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钟离。钟声的钟，离别的离。”
“钟离...”温迪念了一遍，笑容更加灿烂，“好名字！那么明天见，钟离老板！”
诗人挥挥手，抱着茶叶和吉他，哼着歌消失在秋风渐起的街道尽头。
钟离站在茶馆门前，望着温迪远去的方向，许久没有动弹。一片梧桐叶旋转着落在他肩上，他轻轻拈起，看着叶片上纵横的纹理。
“故友重逢，竟是这般感觉么...”他低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门上的风铃轻轻响起，仿佛回应着他的话。钟离转身走进茶馆，开始为晚间的营业做准备。动作依旧从容不迫，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脚步比平日轻快了几分。
沏上一壶新茶时，他忽然哼起一段旋律——正是午后温迪演奏的那首秋风与茶香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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