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车

宋亚轩又做了那个梦，梦里他七岁，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灯光刺得眼睛发疼。台下没有观众，只有一排排漆黑的座椅，像无数张开的嘴，静默地吞噬着一切声音。他张嘴唱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他就醒了。

宿舍里空调低声运转，发出规律的白噪音。上铺传来轻微的翻身声，马嘉祺也醒着。

马嘉祺又做梦了？

马嘉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宋亚轩嗯了一声，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窗帘没有拉严，一道城市的光痕斜斜地切过天花板，将房间分成明暗两半，马嘉祺从上铺爬下来，动作轻巧得像只猫。他坐到宋亚轩床边，递过一只耳机。不需要问是什么歌，他们之间早有这种默契，耳机里流淌出柔和的爵士乐，小号声像夜色中的一缕烟，盘旋上升。

马嘉祺睡不着的时候，听这个最好

宋亚轩把耳机塞紧了些

宋亚轩明天又有采访，每次问来问去都是那个问题

马嘉祺梦想啊，未来啊，最喜欢什么颜色啊

马嘉祺接话，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是平静地陈述。他们已经习惯了，沉默在音乐中蔓延，却不令人尴尬。他们认识多久了？五年？六年？时间在封闭训练、巡演和录影中模糊成一片。有时候宋亚轩觉得，马嘉祺好像一直就在那儿，像房间里的一件家具，可靠而恒定地存在。

宋亚轩小时候我以为成名后就不用害怕了

宋亚轩突然说。

马嘉祺现在呢

宋亚轩现在害怕的事情变多了，怕让粉丝失望，怕跳不好舞步，怕唱不准音，怕...

马嘉祺怕自己其实不值得被这么多人喜欢

马嘉祺接上他的话，宋亚轩转头看马嘉祺，那道城市的光痕正好划过马嘉祺的侧脸，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又脆弱。他们很少这样直白地谈论恐惧，更多时候是用玩笑和打闹将那些不安掩盖过去。

马嘉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马嘉祺突然问

宋亚轩点头。那时候他们都是孩子，被塞进同一个房间，手足无措地站在彼此面前，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展开。马嘉祺比他早来几个月，已经有点小大人的模样，却偷偷在夜里想家想到掉眼泪。

马嘉祺你借了我半张床

宋亚轩你抢了我半张被子

宋亚轩回敬，嘴角不自觉扬起。

后来无数个夜晚，他们就这样挤在一张床上，聊家乡的美食，聊学校的趣事，聊那些不可能再见的童年朋友。成长是一场孤独的远征，但他们幸运地有了同伴。

宋亚轩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像是在夜车里

马嘉祺望着天花板上的光痕说

马嘉祺窗外的一切都飞驰而过，看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在移动，却不知道具体到了哪里

宋亚轩理解这种感觉。生活被加速了，昨天还是练习室里汗流浃背的少年，今天就已经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时间被压缩成密集的行程表，自我被拆解成无数人投射的幻想。

宋亚轩但至少车厢里不止我一个人

宋亚轩说

马嘉祺笑了，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表达方式，胜过千言万语，耳机里的音乐换了一首，钢琴声像雨滴一样落下。宋亚轩感到困意渐渐袭来，那些不安暂时退到了阴影里。他知道明天醒来，焦虑不会完全消失，采访问题依然老套，舞台依然令人恐惧。但也会有马嘉祺偷偷多给他带一盒牛奶，会在化妆间互相做鬼脸，会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轻轻碰一下手背，提醒彼此：我在这里。

马嘉祺说，却没有起身回上铺的意思，宋亚轩往里面挪了挪，让出一半位置。像无数个从前那样，马嘉祺躺了下来。宿舍的床对于两个长手长脚的少年来说实在太挤，但他们习惯了这种拥挤，仿佛这样就能抵挡外部世界的庞大和冷漠，城市的光痕慢慢移动，像钟表的指针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在完全沉入睡眠之前，宋亚轩想，也许成长不是不再害怕，而是找到了能与你共享恐惧的人，而在这个意义上，他或许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