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店时，杂物间的拆改已近尾声。工人正用扫帚清理碎砖，剩下的半面墙立得稳稳的，墙根还特意留了层旧砖，没舍得全换成新的——是沈砚早上特意叮嘱的，说“留着点旧痕，看着亲切”。
陆执快步走到天井，木架好好地靠在墙边，木马的红绳尾巴在风里轻轻晃。他蹲下来摸了摸木马的耳朵，又看了眼手里的松木样品，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的。
“明天周师傅会过来加固木架。”沈砚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那张画了冰棍图案的图纸，“我跟他约了上午九点，到时候我也过来盯着。”
“不用这么麻烦吧？”陆执抬头，“您要是忙，我盯着就行，有问题再给您打电话。”
沈砚却摇头：“我过来看看放心，顺便再确认下消防通道的走向，别跟木架的位置冲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正好早上顺路，还能给你带巷口张记的豆浆油条，那家的油条炸得外脆里软，配豆浆正好。”
陆执愣了愣，随即笑出了声：“那我可就等着了。”
第二天一早，沈砚果然提着豆浆油条来了。天刚蒙蒙亮，巷子里还没什么人，只有早点铺的蒸汽飘在青石板路上。他把早餐放在天井的石桌上，转身就去看工人搭的临时支架——怕加固木架时碰着墙，工人特意在旁边支了架子，沈砚蹲下来检查螺丝，指尖蹭了点铁锈，也没在意。
陆执洗漱完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赶紧递过湿巾：“先擦擦手，吃了早饭再忙。”
沈砚接过湿巾，擦了擦指尖的铁锈，又看了眼石桌上的豆浆，冒着热气，吸管已经插好了。他没多说，拿起油条咬了一口，确实外脆里软，豆浆甜度也正好，是他以前没尝过的味道。
没多久，周师傅带着工具来了。老木工手脚麻利，拿出尺子量了木架的尺寸，又摸了摸木架的纹路，跟陆执念叨：“这木架是好料，当年做的时候选的是老榆木，就是有点受潮，我给你打磨打磨，再用松木补几块，保准跟新的一样结实，还不丢老样子。”
陆执点头：“都听您的，您看着弄就行。”
沈砚在旁边没插话，只拿着图纸，偶尔跟周师傅确认木架加固后的位置——既要靠牢墙，又要给天井留够走动的空间，还得让木马放在旁边不突兀。老木工经验足，听沈砚一说就懂，笑着说：“小沈懂行啊，知道老物件得‘顺劲儿’，不能硬来。”
周师傅打磨木架的时候，陆执蹲在旁边帮忙递砂纸，沈砚则去了拆改后的杂物间——消防通道的地面要铺防滑砖，他得确认砖的颜色，要跟老宅的青石板近，不能太扎眼。工人递过样品砖，沈砚拿在手里比对，又走到天井看了看青石板的颜色，才点头：“就这个，浅灰色，别太亮。”
一上午忙下来，木架的加固已经完成了大半。周师傅擦了擦汗，指着木架说：“下午再补几块松木，打磨光滑，再上层清漆，保准好看。”
陆执看着加固后的木架，比之前结实了不少，却没丢原来的旧纹路，心里高兴得很，非要留沈砚和周师傅吃午饭。周师傅笑着应了，沈砚也没推辞，只说“那我去巷口买两个菜”，就拿着手机出了门。
陆执在厨房煮面，周师傅坐在天井里，看着木架和木马，跟陆执念叨：“小沈这孩子心细，上次我家老宅漏水，找他帮忙看，他不仅给指了问题，还帮我联系了靠谱的师傅，没收一分钱。”他顿了顿，又说，“他对老宅子上心，不是光为了规矩，是真懂这里的好。”
陆执手里的面条顿了顿，心里忽然暖了——原来沈砚不是只对他的老宅这样，是对所有老宅子，都抱着这样的心思。
没过多久，沈砚提着菜回来了，买了个炒青菜，还有盘酱牛肉，都是下饭菜。三人围坐在石桌上吃面，周师傅聊起以前老城区的事，陆执跟着搭话，沈砚没怎么说，却听得认真，偶尔夹一筷子牛肉，眼神里也带着点笑意。
下午周师傅给木架上漆的时候，沈砚没走，坐在旁边看图纸，偶尔抬头看看木架——清漆刷上去，老榆木的纹路更清晰了，透着股温润的光。陆执则在旁边收拾杂物间剩下的碎砖，忽然发现一块砖上有个小小的刻痕，像个“执”字，他赶紧拿给沈砚看：“你看，这是不是我小时候刻的？我都忘了！”
沈砚凑过去看，砖上的刻痕浅浅的，却能看出是个“执”字，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他笑了：“留着吧，找个地方嵌在天井的墙根里，也算个念想。”
陆执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砖收起来，像藏了个宝贝。
夕阳西下时，木架的清漆干得差不多了，周师傅收拾工具准备走，临走前拍了拍陆执的肩膀：“放心，这木架再用几十年都没问题。”
沈砚送周师傅到巷口，回来时看见陆执正把爷爷的刨子、凿子往木架上摆，木马放在木架旁边，夕阳落在上面，暖融融的。陆执抬头看见他，笑着招手：“你看，这样是不是跟以前一样？”
沈砚走过去，看着眼前的场景——老木架、旧工具、小木马，还有墙根里新嵌的刻字砖，天井的四方天透着暖光，风里带着木漆和槐花的香。他忽然觉得，这老宅的旧物，配上这些新添的痕迹，才是最好的样子。
“嗯，一样。”沈砚点头，嘴角的笑意比之前明显了些，“比以前还好。”
陆执看着他的笑，心里也跟着甜，忽然想起昨天的绿豆冰棍，又想起今天的豆浆油条，觉得这日子好像忽然慢了下来，暖了起来，像天井里的阳光，落在身上，舒服得让人不想挪窝。
巷子里的蝉还在叫，却没那么聒噪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跟那些旧物新痕一起，揉进了老宅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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