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晴了几天,傍晚忽然飘起了雨。起初是细蒙蒙的雨丝,落在槐树叶上没什么声响,等陆执关书店门时,雨已经密了起来,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
他刚把竹帘卷好,就看见巷口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沈砚的车。雨刮器来回扫着玻璃,沈砚撑着把黑伞,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拎着个纸袋子,裤脚沾了点泥点。
“怎么下雨还过来了?”陆执赶紧迎上去,把他往屋檐下让,“消防通道的事不是都定好了吗?”
“路过,顺便给你带点东西。”沈砚把纸袋子递过来,里面是袋刚烤好的红糖馒头,还冒着热气,“早上路过张记,看见他们新蒸的,想着你可能没吃晚饭。”
陆执愣了下,接过纸袋子,指尖碰到温热的袋子,心里也跟着暖起来。“先进屋吧,雨越下越大了。”他侧身让沈砚进门,又拿了条干毛巾递过去,“擦擦吧,头发都湿了。”
沈砚接过毛巾,擦了擦额角的雨水,视线扫过屋里——书架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墙角放着盆绿萝,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上次从杂物间挪出来的木马,暂时放在了窗边,尾巴上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
“木架上的工具都摆好了?”沈砚问,指的是天井里的老木架。
“嗯,昨天下午摆的,还把爷爷的木工手册放在最上面了,封面有点破,我用透明胶补了补。”陆执说着,从冰箱里拿出瓶冰可乐,又想起沈砚好像不爱喝冰的,赶紧换了瓶常温的矿泉水,“您喝水。”
沈砚接过矿泉水,没拧开,只看着陆执忙前忙后的样子——他穿着件浅蓝色的家居服,袖口卷到小臂,头发有点乱,却透着股烟火气,像这老宅里的一盏灯,暖乎乎的。
“外面雨大,今晚估计走不了了。”沈砚看了眼窗外,雨已经连成了线,巷子里的积水漫过了青石板,“要是不麻烦,能不能在你这儿借住一晚?”
陆执愣了下,随即点头:“不麻烦!楼上有间客房,就是好久没住人了,我去收拾下,换套干净的床单被罩就行。”
他说着就往楼上跑,脚步轻快,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景,雨点打在窗玻璃上,模糊了巷口的灯光,却把屋里的暖光衬得更亮了。
陆执收拾客房的时候,沈砚没闲着,去了天井——怕雨水渗进杂物间的拆改处,他找了块塑料布,蹲在地上把拆改后的墙面盖住,又用砖头把塑料布的边角压住。雨水打在他的伞上,溅起的水花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没在意,只仔细检查着塑料布有没有漏缝。
等陆执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赶紧拿了把大伞跑过去:“您怎么不叫我啊?这么大的雨,别淋感冒了。”
沈砚抬头,看见陆执举着伞站在他身边,伞面往他这边倾着,自己的肩膀都露在雨里。“没事,马上就好。”他说着,把最后一块砖头压好,站起身,“走吧,进去。”
两人回到屋里,陆执赶紧让沈砚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是他爷爷以前的旧衬衫,有点大,却很干净。沈砚穿上,袖口卷了两圈,倒也合身,陆执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亲切,像看见爷爷年轻时的样子。
“我煮点姜汤吧,驱驱寒。”陆执说着,往厨房走,沈砚也跟了过去,靠在厨房门口看他——陆执系着围裙,在锅里加水,又把生姜切片,动作不算熟练,却很认真。
“以前没煮过?”沈砚问。
“嗯,以前都是爷爷煮给我喝,他说下雨天喝姜汤,不容易感冒。”陆执说着,把姜片放进锅里,又加了点红糖,“不知道煮得好不好喝,您别嫌弃。”
“不会。”沈砚看着锅里的姜片在水里翻滚,热气冒出来,带着姜的辛辣和糖的甜,心里忽然觉得很安稳,“比我煮的好。”
姜汤煮好后,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窗外的雨还在下,屋里的灯光暖黄,电视开着,放着老电影,没什么声音,却很惬意。陆执喝着姜汤,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了书房,拿了本相册出来。
“您看,这是我爷爷年轻时的照片。”陆执翻开相册,指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衬衫,站在老槐树下,笑容灿烂,“跟您穿这件衬衫的样子有点像。”
沈砚凑过去看,照片里的人眉眼间确实跟他有点像,尤其是笑容,很亲切。他又翻了几页,有陆执小时候的照片——扎着羊角辫,坐在木马上,手里拿着糖葫芦;还有他跟爷爷在葡萄架下的照片,爷爷摘葡萄,他在旁边剥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那时候真好。”陆执看着照片,声音有点感慨,“现在想想,好像就在昨天。”
沈砚没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在安慰他。他看着相册里的老照片,又看了看眼前的陆执,忽然觉得,这老宅的岁月,虽然走了很多人,却留下了很多温暖的回忆,而这些回忆,会一直陪着陆执,不会消失。
夜深的时候,雨渐渐小了。沈砚去客房休息,陆执站在门口,跟他说“有事随时叫我”,沈砚点头,看着他回了房间,才关上房门。
客房的窗户对着天井,沈砚打开窗,看着外面的雨景——天井里的老木架好好的,木马放在旁边,雨水打在木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又看了看巷口的灯光,昏黄的光透过雨雾,落在青石板上,很安静。
他忽然想起白天陆执说的话,想起相册里的老照片,想起锅里翻滚的姜汤,心里忽然觉得,这趟老宅改造,好像不仅仅是工作,更像是一场遇见——遇见了老宅的岁月,遇见了温暖的人,也遇见了久违的安稳。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陆执醒来的时候,沈砚已经起来了,正在天井里收拾塑料布,阳光落在他身上,很暖。陆执走过去,笑着说:“早啊,昨晚睡得好吗?”
“嗯,很好。”沈砚点头,把塑料布叠好,“今天周师傅会过来把木架的最后一点活干完,消防通道的防滑砖也该铺了,咱们去看看?”
“好啊。”陆执点头,跟着沈砚往外走。巷子里的积水已经退了,青石板被洗得发亮,老槐树上的水珠滴下来,落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两人并肩走着,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陆执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怎么样,只要这老宅还在,这些回忆还在,身边有懂这些的人,就很好。
沈砚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心思,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没说话,却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