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把巷口的槐树叶晒得透亮，周师傅带着工具箱来的时候，陆执正蹲在天井里擦木马。红绳被雨水浸得有点沉，他拿手捋了捋，绳结上的木刺被磨得光滑，是爷爷当年亲手缠的。
“小陆，这木马留着当念想？”周师傅放下箱子，凑过来看，“老沈说木料是上好的香樟，搁几十年都不腐。”
陆执点头，指尖蹭过木马的扶手：“以前总骑它撞门框，爷爷修了三次，最后在底下装了橡胶垫。”
沈砚刚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两袋豆浆油条，听见这话笑了：“难怪昨天看着底座有点厚，原来是被你撞出来的。”
陆执耳尖有点热，接过豆浆咬了口油条，脆响里混着巷子里的蝉鸣——入夏了，第一声蝉叫总来得猝不及防。
吃完早饭，周师傅去修木架，沈砚拿着图纸蹲在消防通道口画标记。陆执搬了把竹椅坐在旁边，看他拿粉笔在地上画线，手腕上沾了点白灰，还是昨天盖塑料布蹭的。
“这里要留十五公分的排水坡。”沈砚指着墙角，“上次下雨你没注意，墙根有点返潮，回头刷层防水。”
陆执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书房窗台下的青苔，要不要刮掉？”
“别刮。”沈砚抬头，阳光落在他睫毛上，“老墙长青苔才有意思，等下我找个小竹筐，剪点垂盆草种旁边，下雨的时候绿得透亮。”
陆执没说话，只看着他在图纸上圈画，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周师傅刨木头的“嗡嗡”声，倒比收音机里的戏文还顺耳。
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周师傅要回家吃饭，沈砚提议去巷尾的小馆子。那家店专做家常菜，老板娘认识陆执，看见他带了人来，笑着往锅里多扔了把青菜：“小陆好久没来了，你爷爷以前总来吃我家的红烧肉。”
陆执心里一动，转头看沈砚，对方刚好在看墙上的菜单，手指点了点：“来份红烧肉，再要个番茄蛋汤。”
菜上来的时候，红烧肉冒着热气，油花裹着葱段，跟爷爷以前带他吃的一模一样。陆执夹了块放进嘴里，软烂得刚好，忽然听见沈砚说：“我爸以前也爱做这个，就是总把糖放多了，甜得发腻。”
陆执抬眼看他，沈砚正用筷子拨弄着米饭，语气很轻：“他走得早，我后来试了好多次，都做不出那个味。”
“下次我教你。”陆执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慌，“我爷爷的菜谱在抽屉里，写得很细，放多少糖都标着。”
沈砚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好啊，等忙完这阵。”
下午修木架的时候，周师傅突然说少了块榫卯配件，得去建材市场买。沈砚让陆执在家等着，自己开车去。陆执看着他的车拐出巷子，忽然想起早上没来得及洗的毛巾，赶紧拿出来晾在竹竿上，风一吹，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他没回屋，坐在木架旁边的台阶上，摸着爷爷留下的木工手册。封面的透明胶有点卷边，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爷爷写的：“小执喜欢圆头刨子，下次买个新的。”
正看着，听见巷口有脚步声，抬头看见沈砚回来了，手里除了配件，还拎着个纸袋子。
“给你买的。”沈砚把袋子递过来，里面是个圆头刨子，木柄光滑，是新的。
陆执愣了愣，捏着刨子的手有点抖：“您怎么知道……”
“昨天看手册里夹的纸条了。”沈砚蹲下来，帮他调试刨子，“周师傅说这个型号最适合修木马，下次你就能自己给它打磨了。”
蝉鸣又响起来，从槐树叶里钻出来，绕着天井转了圈。陆执看着沈砚低头调刨子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混着木架上飘来的香樟木味，忽然觉得心里填得满满的。
傍晚的时候，木架终于修好了。周师傅收拾工具走了，沈砚帮着陆执把木工手册放回书架最上层。陆执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个小铁盒，里面是爷爷留的老铜锁。
“这个锁配木架刚好。”陆执把锁递给沈砚，“您帮我挂上吧，我够不着最上面的横档。”
沈砚接过锁，踩着凳子上去。陆执站在底下，看着他把铜锁扣在木架上，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书架上，像张老照片。
“好了。”沈砚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以后这木架就能放你的刨子、凿子，还有……相册。”
陆执笑了，点头：“嗯，都放这儿。”
巷子里的蝉还在叫，晚饭的香味从邻居家飘过来。沈砚看了眼窗外，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转头对陆执说：“今晚别煮姜汤了，我请你吃红烧肉。”
陆执抬头，看见沈砚眼里的笑，跟夕阳一样暖。他点头：“好啊，那我去拿爷爷的菜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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