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梧桐树刚落了层新叶,陆执开门时,沈砚的自行车正好停在石阶下,车筐里搁着两个保温袋,白色蒸汽从袋口细缝里钻出来,混着黄豆的香气。
“刚买的,还热着。”沈砚把袋子递过来,指尖沾了点露水,“老板娘说今天磨得细,没放糖。”陆执接过来,触到袋底的温度,想起昨天沈砚记在小本子上的“三钱二”,耳尖又有点发烫。
两人坐在天井的石桌旁喝豆浆,瓷碗碰在一起轻响。周师傅的三轮车“吱呀”拐进巷口,沈砚放下碗迎上去,帮着搬木工箱:“麻烦您多带了合页?”“放心,按你说的,铜的,耐用。”周师傅拍了拍箱子,看见陆执手里的碗,“小陆也在啊,这书架装完,你那些相册总算有地儿放了。”
陆执点头,看着沈砚从口袋里掏出张图纸,上面用红笔标了书架分层的尺寸,连相册的高度都算了进去。“顶层留二十公分,放您说的那个老座钟。”沈砚指给周师傅看,语气比平时认真些,“中层要稳,放相册和菜谱。”周师傅笑:“你这图纸画得比我徒弟还细,放心吧。”
装书架的时候,陆执在旁边递工具。沈砚蹲在地上拧螺丝,额角沾了点木屑,陆执伸手想拂掉,手到半空又缩回来,转身去倒了杯温水。“歇会儿再弄。”他把杯子递过去,看见沈砚手腕上的手表,表盘在晨光里泛着浅光——跟爷爷那块老上海表很像,只是表带新些。
沈砚接过水,仰头喝了半杯,喉结动了动。“刚才看见巷尾有卖栀子花的,”他忽然说,“等装完书架,去买两朵插在花瓶里。”陆执“嗯”了声,低头帮着捡地上的木渣,听见周师傅在旁边笑:“你们俩倒挺合得来,比我家那俩小子强,凑一块儿就打架。”
书架装到下午才好。周师傅收拾工具走后,沈砚把相册一本本摆进去,按年份排得整整齐齐。陆执抱着那本线装菜谱,刚要放进中层,沈砚忽然说:“放左边吧,挨着你爷爷的照片。”他指了指相册里夹着的老照片,照片上爷爷正拿着菜谱,笑得眯起眼。
两人刚收拾完,巷口传来卖栀子花的吆喝声。沈砚拉着陆执往外走,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地上,斑斑点点。卖花的老太太递过来两朵,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刚摘的,香得很,插在水里能开三天。”沈砚付了钱,把一朵塞进陆执手里,自己捏着另一朵,凑近闻了闻:“确实香。”
回到家,陆执找了个玻璃花瓶,装上清水,把栀子花插进去。沈砚凑过来看,忽然说:“下次买个陶瓷的,跟你家那套白瓷盘配。”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写上“陶瓷花瓶,浅口”,字迹跟记菜谱的一样工整。
傍晚的时候,陆执去厨房煮面。沈砚跟进来,站在旁边看:“今天吃什么面?”“阳春面,放你买的栀子花。”陆执笑着说,把花瓣撕成小片,撒在刚煮好的面碗里。沈砚夹了一筷子,面条滑进嘴里,带着点花香,比平时吃的多了点甜味。
吃完面,沈砚洗碗,陆执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栀子花的香混着晚风飘进来,落在书架上。他忽然想起昨天沈砚记的“三钱二”,想起今早的热豆浆,想起刚才递栀子花时,沈砚指尖碰到他掌心的温度——跟傍晚的太阳一样,温温的,不烫人。
沈砚洗完碗出来,看见陆执正对着书架发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在想什么?”陆执抬头,看见沈砚眼里的光,忽然笑了:“在想,下次红烧肉,放三钱二的糖。”沈砚也笑,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翻到记菜谱的那页,用铅笔在“三钱二”旁边画了个小笑脸——跟爷爷在菜谱上画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