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最后一班渡轮
海风咸涩,吹得江岸芦苇沙沙作响。
林晚站在渡口,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船票,编号0723——那是他们初遇那天的日期。七年了,每年七月二十三,她都会来这里,哪怕渡轮早已停运多年。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陈知寒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风衣,背影瘦削,像一株被风压弯的竹。他没有打伞,任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落在肩头,洇成一片深色。林晚看见他抬手摸了摸左胸口,那里曾嵌着一颗金属支架,也埋着他们共同的秘密。
“你还记得这艘船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像被砂纸磨过。
林晚没回答。她只是看着那艘锈迹斑斑的渡轮,停在码头尽头,像一头沉睡的铁兽。它曾载着他们穿过雾霭沉沉的江面,从南岸到北岸,从青春到破碎。
“我说过,等春天来了,我们就走。”陈知寒转过身,嘴角扬起一丝笑,“可春天没来,我也没能带你走。”
林晚终于开口:“你走吧。你已经死了三年了。”
雨更大了。
陈知寒的身影在雨中微微晃动,像一帧老电影里的残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正一点点变得透明。
“是啊……我早就死了。”他轻声说,“可心还在跳,所以每年春天,它都会带我回来找你一次。”
林晚的眼泪终于落下。她知道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疯癫。陈知寒确实在三年前的那个雪夜死于心衰,死在手术台上,死在她赶到医院前五分钟。医生说,他的心脏早就撑不住了,能活到那天,已是奇迹。
可她不信奇迹。
她只信他答应过她:春天,一起离开这座城。
“今年……春天来得特别早。”林晚颤抖着说,“樱花三月就开了,开得满街都是。我以为……你会回来。”
“我回来了。”他说,“但只能待一夜。”
风起,芦苇倒伏如跪拜。渡轮发出一声悠长的鸣笛,仿佛回应某种召唤。林晚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七颗折纸星星,每颗上都写着一个字:春、不、渡、我、们、的、岸。
“我每年都折一颗。”她说,“等集齐七颗,你就该醒了。”
陈知寒望着那瓶星星,笑了:“晚晚,有些岸,注定渡不过去。就像有些病,治不好;有些人,留不住。”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因为心不死。”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却穿过了她的发丝,“只要你还记得我,我就还能回来。哪怕只是影子,也想看你一眼。”
雷声滚过天际。
渡轮缓缓启动,铁链哗啦作响。陈知寒转身走向船舷,背影渐淡。
“别走!”林晚冲上前,却扑了个空。
“明年春天,我还会来。”他的声音随风散去,“如果你忘了我,我就真的消失了。”
船影没入浓雾,再不见踪迹。
林晚跪在湿冷的地上,抱着那瓶星星,哭得像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远处,电子钟跳转至零点。
七月二十三日结束。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城市另一端的墓园里,陈知寒的墓碑前,一朵白山茶静静绽放——那是他生前最爱的花,只开在冬末春初,花期短暂,落地不腐。
就像他们的爱,美丽而无法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