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单贴在公告栏的那一刻,韦时宁感觉整个走廊的空气都凝固了。
她的名字像块沉重的石头,悬在倒数第三行,数学栏里猩红的 “38 分” 被红笔圈了两圈,像两道结痂的伤疤,提醒着她有多糟糕。身后传来熟悉的冷笑声,江池的气息裹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靠近,她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出他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
“我的帮扶对象考出这种分数,” 他的指尖在 “38 分” 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在韦时宁的心上,“很砸我学生会主席的招牌啊。”
韦时宁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知道江池说的是实话,可心底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 ——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每晚抱着课本读到凌晨,可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定理,像一群调皮的精灵,怎么也记不住。她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在江池面前,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 “拯救” 的失败者。
“ 跟我来。” 江池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韦时宁被他拉着往天台走,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了又灭,她盯着江池手腕上的护腕,想起昨夜在废弃车站看到的那片狰狞烫伤,心里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 这个总是带着刺的少年,或许也藏着不为人知的伤口。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韦时宁的头发乱作一团。角落里堆着些破烂,是她的素描本残骸 —— 昨天继弟在校门口当众砸烂的。灰向日葵的碎片混在碎纸里,被风吹得四处打旋,像一群折了翅的蝶,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韦时宁的眼眶瞬间红了,那本素描本是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里面画满了她对 “希望” 的憧憬,可现在,却成了别人嘲笑的把柄。
“捡起来。” 江池踢开脚边半罐紫色颜料,浓稠的颜料漫出来,没过韦时宁的白球鞋,在鞋面上晕开难看的污渍。
“画不出能看的向日葵,就把这些碎片跪着拼回去。”
韦时宁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她不想听江池的话,可当他的手覆上来,硬生生掰开她的手指,将黏湿的纸片塞进她掌心时,她却没了反抗的力气。冰凉的纸片贴在掌心,边缘割得皮肤发疼,她蹲在地上,颤抖着拼凑那些破碎的花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江池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知道为什么野草能钻出水泥地吗?” 他突然抓起她流血的手指,摁在天台的碎石上,尖锐的疼痛让韦时宁倒吸一口凉气。“因为疼到极致的时候,人要么开花,要么成灰。你选哪个?”
韦时宁猛地抽回手,看着掌心渗出的血珠,突然明白了江池的意思。他不是在故意折磨她,而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逼她站起来。可这种 “暴君式” 的拯救,让她既委屈又愤怒 —— 为什么他总是要用这么伤人的方式,来表达所谓的 “好意”?
暮色漫进天台时,韦时宁蹲在锈迹斑斑的铁轨旁,碎素描本像被嚼烂的灰葵,混着紫色颜料黏在她掌心。江池的话还在耳旁打转——“拼不好,就用你的血当胶水”,指尖被碎纸割出的血珠,正往颜料里洇,把灰败的花瓣染成诡异的紫。
她想起昨夜在课桌抽屉摸到的温热稿纸,《我要在废墟上栽花》的标题下,铅笔字洇着潮气,“‘我不配’太孬,改成‘烂泥也想开花’”“这里要停顿,像扼住命运的喉咙”……最后那滴晕开的墨,像极了江池在医务室替她包扎时,护腕边缘露出的烫伤疤,狰狞又隐晦。
可现在,竞选班长的通知贴在走廊,她攥着演讲稿的手发颤。继弟发来的视频里,江池被教务主任的女儿拽着手腕,护腕下滑露出半道狰狞的疤,那是她在废弃车站撞见的、属于他的“阴影”。韦时宁盯着屏幕,指甲掐进掌心,把“他也有要藏的伤”这念头,狠狠掐进骨缝。
竞选日的礼堂亮得刺眼,韦时宁站在后台,听见前排女生议论:“听说她有抑郁症,装可怜博同情吧”“江学长怎么选这么个帮扶对象,晦气”。她捏着演讲稿的边角,纸页上“烂泥也想开花”的铅笔字,被汗浸得发皱。
上台时,聚光灯劈头盖脸砸下来,韦时宁看见江池坐在台下,护腕严严实实裹着伤,校服袖口却洇着咖啡渍——那是他父亲掌掴的“勋章”,和她颈侧的烫疤,像两团见不得光的雾。她张嘴想背稿,喉咙却卡着刺,那些“要开花”的豪言,在众人的目光里,碎成了灰。
“让让,我要过。”
混乱中,不知谁撞翻了道具箱,金属响惊得韦时宁一抖,演讲稿脱手飞出。礼堂瞬间安静,所有人盯着她,像盯着只被猎枪瞄准的雀。韦时宁攥紧拳,指甲陷进肉里,恍惚看见江池站起身,又缓缓坐下,护腕在袖口晃了晃,像片要坠落的枯叶。
“我、我其实……”她声音发飘,“我也觉得自己不配。”这话出口,议论声炸了锅,有人开始哄笑,说“抑郁症果然是免罪符”。韦时宁攥着碎稿,指甲缝里的血渗出来,恍惚间,昨夜天台的画面涌上来——江池把她的血按在碎石上,说“疼到不敢忘,才能长出刺”。
她猛地扯开领口,颈侧淡粉色的烫疤暴露在聚光灯下:“这是我继母的‘礼物’,也是我要竞选的理由!”台下瞬间死寂,韦时宁抖着手举起粘满血和颜料的素描本,灰葵残片在光里泛着狠劲。
全场哗然。江池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错愕,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韦时宁没管那些议论声,只是举起怀里的东西——是她昨天拼了一晚上的素描本碎片,被她用胶带粘在了一起。
“你们见过灰烬里开出的花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我见过。”
她按下手里的遥控器,身后的投影仪亮了起来。屏幕上出现的是她画的灰向日葵,只是被她用软件 P 成了熊熊燃烧的样子。火焰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印记,正是江池护腕下的烫伤疤痕特写。
“江学长说,疼到极致才能开花。”
韦时宁的目光穿过人群,牢牢钉在台下的江池身上,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僵硬。
“可若栽花人自己满身是血,凭什么要求种子不疼?”
话音刚落,全场先是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炸响时,韦时宁看见江池站在后排,护腕下的伤随着呼吸起伏,像条要挣破枷锁的蛇。他转身撞开消防栓的刹那,血顺着墙流成葵,和她素描本上的红痕重叠——原来疼到极致时,血真的能开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