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平稳地停在双层别墅门前,刘庭打开后座车门:
刘庭“其妙,到了。”
刘庭是个中年男人,是唐婉宁厂子里的下属,因为家里条件不太好,想多打一份工,唐婉宁索性安排了他来兼职司机,不过早晚各一趟,不算负担。
陆其妙“谢谢刘叔叔,明天见。”
陆其妙仰脸,笑着道谢。
车子很快驶入车库,她转身面对面前雅致的建筑,脸上乖巧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铁艺门后是小院,院子里生长着修剪整齐的花木。
推开门,唐婉宁立时迎了上来。这是个第一眼难以辨别年龄的女人,看过去留下的印象就是漂亮知性,但眼角细纹总难掩盖岁月的痕迹。她穿一套浅紫色的大牌丝绸家居服,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额头和略显锐利的眉眼,但落在女儿身上,变成还算温和的笑。
唐婉宁“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新班级还适应吗?”
她很自然地接过陆其妙肩上的书包。
唐婉宁“饿了吧?过来吃点东西。”
一中的好成绩与它严苛规定脱不开关系,高三以前,走读生晚自习都要上到九点,谁也跑不了。青春期的孩子能量消耗大,到这会,的确需要再补些营养。
陆其妙没应答多余的话,洗了手坐到餐桌边上,家里就两个人吃饭,菜不多,一盘不知名的鱼做了清蒸,一盘青菜,都还带着热气。家里虽然有保姆,但关于女儿的事,唐婉宁钟爱亲力亲为。
眼下,唐婉宁挑了鱼刺,往她碗里堆起一座小山:
唐婉宁“多吃点,吃鱼补脑。”
微妙的鱼腥味往鼻子里钻,陆其妙有点反胃,但没表现出来,她眉头都没蹙,鱼肉和着米饭吃进肚子里。看她乖觉,唐婉宁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而说起别的:
唐婉宁“新班主任怎么样?我打了招呼让他照顾你,有什么事尽管跟他说。”
陆其妙“嗯,挺好的。”
看她放过了那条被择秃了的鱼,陆其妙稍微安心,默不作声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唐婉宁“座位呢?坐哪了,旁边同学都怎么样?”
提及此,她抓筷子的动作僵了僵,然后抬头露出笑容。
陆其妙“都挺好的,除了静宜都是第一次见。”
她跟梁静宜是从小学就开始的好感情,唐婉宁不想让她把精力花在处理友谊上,所以即便对梁静宜的态度不明朗,但也很少说什么。至于后座那两尊大佛,她想绝对不能向唐婉宁提起。
唐婉宁“高二进度挺快的吧?过完课本就得开始一轮复习了,你还跟得上吗?”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些惋惜。
唐婉宁“要是当时没生病就好了,我早说夏天你也得小心点,师资、氛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今天遇到谭绿妈妈了,她说别看实验班班主任年轻,连拿了好几年咱们市的优秀班主任,你就说这得差了多少……”
她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目光里当然惆怅,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谭绿,陆其妙也小学就认识了。小学同班,那时候争全班第一,后来初中分别在三中和五中,在自己学校都考前三就没什么好比,每每见面,都得跟对方比——两边妈妈比。再到高一,当时没分科,两人都在综合实验班,次次考试也是不分伯仲。
那也难怪唐婉宁不高兴,如今谭绿在历史实验班,她在平行班,谭绿妈妈终于略胜一筹,并且这胜利不出意外还要延续两年。
陆其妙垂下眼睫,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厨房暖黄的灯光打下来,一张小脸乖巧又柔顺。
陆其妙“知道了妈妈,我会努力的,生病这方面以后我也会注意的,不会再发生了。我觉得钱老师也挺好的,他很会教课。”
唐婉宁点一点头:
唐婉宁“吃好了就去学习吧,要查什么资料去书房开电脑,跟我说一声就行。手机我锁好了,上学期间就收心,不要想有的没的,记住了吗?”
这些都是说过百遍的事,再不好听也听了个习惯。陆其妙没做反应,拎起书包上楼去,留给她一个消瘦的背影。
母女一层一个,偌大的别墅空间里,唯有沉默蔓延。但这是这栋建筑的常态,暖色灯光焐不热初秋微凉的空气,也焐不热一二楼之间微妙的距离。
本来该是相依为命的母女,感情却像是一场演出,实际上她们并不多亲近,两个人都清楚。但维持现状也挺好,至少相安无事。
陆其妙坐在窗前书桌边上,展开的是一张数学试卷。她虽然已经把数学成绩提了上来,但还没到最好的水平,每日要花最大功夫的就是这一学科。唐婉宁给她搜罗的都是最好的习题资料,她要做的,就是把它们学明白,一遍又一遍。
本来也习惯于如此的,在学校里看整天的书籍试卷,带回家也是如此,原来爱看的课外闲书被装在书房那个挂锁的柜子里,手机也从来不知踪迹,本来她的世界里,除了做题也别无他选。
而今天,她面对一张占满天文字符的试卷,拿出一支铅笔来,在卷子角落画下一只优雅的小花猫。
敞开的窗子淌进习习微风,吹起她的头发。
她嘴角升起浅淡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