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麻雀

小长假到来之前，又是海梁一中一年一度的大事——秋季运动会。说起来放假前最后这两个礼拜堆的事还不少，陆其妙本来忙着准备头一回月考，突然被钱夏南从书堆里拎出来，让她组织运动会报名。

陆其妙“这个不应该是……”

她撑着笑容，本来还想略作挣扎，一扭头看见梁静宜身后趴了一上午的高大男生，噤了声。

得，指望他？

她重新摆起一张热情洋溢的脸蛋：

陆其妙“行，今天放学前我把名单给您送过去。”

送走了钱夏南，她拎着报名表走进教室。历史班女生多，怎么也能把人凑出来，男生却不同。十班男生是八仙过海，五个主动报了名，报名率挺高，但落在纸上，愁云惨淡。

临上自习，教室里有些嘈杂，陆其妙走到讲台边上，清一清嗓子，语气温和，音量不高不低：

陆其妙“同学们，我们班运动会的报名积极性非常好，目前女生已经完全报满，男生这边也很踊跃，但还有几个项目空着，要是咱们班没人参加，会不会有点可惜？”

没报名的几个男生低着头看书，难得挺专注。她往下看，堂堂正正望着她的就一位，翟潇闻抱着胳膊靠在后排墙面，望着她扬着笑。要不是他已经榜上有名，她真想给他抓过来拉磨。

没人搭理，陆其妙也没急，她仍旧笑眯眯。这个年纪的男生好面子，公开喊话下不来台，她就走下来一对一。

陆其妙“李朔，班里回回搬东西都是你最麻利，你上实心球肯定可以的吧？”

又高又壮的李朔同学仓皇抬起头，副班长站在他桌子前头，眼中期待不言而喻。

他觉得自己有点结巴：

李朔“啊……我行吗？”

陆其妙“你肯定可以，到时候我们都给你加油。”

说着话，陆其妙已经把报名表放到他桌上，看他不由自主把自己名字写上，她露出小白牙，笑得很灿烂。

然后她又转身向下一张桌子，校服外套没拉拉链，随她动作旋了一个圈，花蝴蝶一样。

她平素积累好人缘，又是众所周知的年级前十，说话也挺有艺术，一句比一句哄人，不多时又哄了另一位补上四百米的缺。

班里就剩最后一男生没报名，位置就在陆其妙隔了一个过道的右手边，她回来的时候，梁静宜已经坐在她的座位上，伸长了脖子跟人搭话。

梁静宜“孙沐旭，你平常篮球打得好，肯定跳跃能力好，怎么不报跳远？”

孙沐旭挠着脑袋：

孙沐旭“跳不好就摔跤，我怕丢人啊。”

梁静宜就从桌斗里掏出巧克力递给他，脸上笑容比巧克力还甜：

梁静宜“到时候我给你带士力架，你肯定跳得远。”

平常就吃人嘴短，现下又是糖衣炮弹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孙沐旭也没拗过，红着耳朵在报名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陆其妙把这过程尽收眼底，自然看见周柯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听完了整个过程。少年目光凝在孙沐旭背后，手中签字笔转得杂乱无章，脸色显得有些不好看。

好玩。她偷偷地笑，把报名表收回来。

梁静宜“怎么样？是不是都报好了？”

梁静宜往里挪回自己的位置，抬起头来往报名表上看。

陆其妙“没有啊，虽然人是都参加了，但咱们班男生太少了，项目没报满。”

陆其妙坐下来，点了点报名表上几个空：

陆其妙“跳高，还有1500米。”

梁静宜“去年1500高一组冠军好像是翟潇闻……”

陆其妙转头，他撑着下巴迎接她，显然早有预料。

陆其妙“你……”

翟潇闻“副班长。”

他嘴角上挑，弯起一个很坏的弧度。

翟潇闻“别人都是你哄着参加的，我也不能例外吧？”

翟潇闻这人啊，你就不能给他机会，不然他总能顺杆爬得很利落。

陆其妙仗着旁人看不见，悄悄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将报名表拍到他桌子上。

陆其妙“这是班干部的责任，你得去。”

翟潇闻“真是冷冰冰啊。”

翟潇闻从他那单薄的笔袋里抽出一支笔，落笔以前，他又望向她，眼睛很亮、黑白分明。

翟潇闻“那你会给我加油吗，陆其妙？”

白眼过后，陆其妙重新堆起无懈可击的满面笑容：

陆其妙“我会给全班运动健儿加油。”

翟潇闻叹气，但还是在表格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罢了，罢了。

总之也算是又填上了一个空白，陆其妙心里松快些许，没来得及转回自己位置上，梁静宜从自己桌斗里掏啊掏，又掏出一袋巧克力。她把东西递到陆其妙眼前：

梁静宜“妙妙，吃不吃巧克力？”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陆其妙“有人比我更需要。”

陆其妙拿目光指向窗边某位同学。

梁静宜不大明白，但那角落里就坐了一尊大佛，她倒不至于理解错。

梁静宜“周同学饿了？那你吃吧！”

于是这巧克力就落到了周柯宇桌上。他抬眼，但还是没说话，而梁静宜已经习惯他不说话。其实这事挺好玩，东西分给班里其他人此起彼伏的“多谢女菩萨大恩大德”，但是丢给周柯宇，就好像小时候爸爸给她捡来一只小麻雀，小麻雀不信任人类，不肯吃东西，她只管一股脑地喂。吃不吃？这个不合格的饲养员想，只要她喂得足够多，总有一天能撬开它的嘴。

她悠悠然转回来，就看见陆其妙正往跳高那一栏规规矩矩写下“周柯宇”三个字。

梁静宜“妙妙，你赶鸭子上架啊？”

虽然闺蜜做什么都是对的，但梁静宜觉得还是要过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而陆其妙只是笑：

陆其妙“他会去的。”

就像现在，巧克力的包装被打开，甜腻的口味在舌尖炸开，明明蹙着眉头，但吃完了。他前桌的女孩，脑袋晃啊晃，没再多分他一个眼神。

周柯宇还是不太喜欢吃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