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海梁一中变得萧索起来。下午过半放了晴,朦胧的太阳透过稀疏的梧桐叶,斑驳落在教学楼染了灰尘的白墙。自习课开始,校园显得冷清。
教室里一时只有笔划在纸面上的声音,大多数学生都埋头在作业里,周柯宇撑着腮靠着窗,还能依稀看见校园小路上的小水洼反着光。
他目光又落在教室里,他的视线正前方,紧邻他前面的位置空着。
梁静宜近来不常在教室,除了必要的科目以外,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音乐楼练琴,准备一个月后参加全市青少年钢琴比赛,这也是她艺考的重要一环。
风卷着枯黄的梧桐叶落在玻璃上,周柯宇没来由有些心烦。他扭头想跟翟潇闻说话,就见他咬着笔头,在跟一道数学题死磕。
近来也不知道这人怎么了,破天荒居然也开始写作业。
他拍了拍沉浸在题海里的人:
周柯宇“我出去一趟。”
翟潇闻皱皱眉头:
翟潇闻“逃课不好,周柯宇。”
周柯宇“……”
周柯宇眉头比他锁得还紧——这是他该有的台词吗?
但翟潇闻也没多说,看他意志坚定,还是起身给他让了位置,他走之前,还能看见翟潇闻靠在后头,朝他挥一挥手:
翟潇闻“早点回来啊!”
周柯宇才没打算答应他。他把外头领口拢紧,从后门很快地跑出去了。
刚下过雨,篮球场的坑坑洼洼蓄满了水,打不了球,偌大的校园,也没什么别的好玩。他漫无目的,转眼就逛到了音乐楼。
曾经海梁一中的音乐楼挺老旧,设施也都饱经岁月风霜,梁静宜决定了走艺术之后,她家里给学校捐了不少东西,一中也是知恩图报,给她单独划了一处琴房。
而现在,周柯宇站在音乐楼墙边,听见悠扬琴声流泻。
他一怔,鬼使神差推开音乐楼的大门走进去。也许梁静宜家里真应该给整座音乐楼也翻翻新,隔音属实挺差,他轻而易举找见她的那一件。门板上有一扇小窗,他个子高,恰到好处地能望进去。
梁静宜坐在琴凳上,脊背挺直,高马尾悬在脑后,她神情专注,眼睫低垂,唇瓣不自觉地抿紧,指尖在黑白键上翻飞。下午的光柔和,透过玻璃窗落在她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曲子结束,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拨开额前的碎发,抬头一望,就与隔着窗子望进来的人四目相对。
她唇角一扬,没等他做出反应,先一步拉开了门:
梁静宜“你怎么来啦?”
她看上去很高兴,为他的到来感到十分惊喜。
周柯宇“随便走走。”
周柯宇态度还是挺冷清,但人却顺势走进来,竟然没打算立刻离开。
梁静宜笑了笑,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掌握了一种和他相处的诀窍。这个人,要么闭嘴,要么说不出什么好话,要了解他,只要看他做了什么。
她坐回钢琴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小口抿了半杯,然后看向他,眼睛亮亮:
梁静宜“周柯宇,想不想听我弹琴?”
周柯宇眼神落在她手中的杯子里,没回答,但也没拒绝。
梁静宜也没指望他张口,她放下水杯,在琴凳上坐好,指尖落下,房间里再次响起流动的旋律。
学钢琴烧钱,海梁这座小镇装不下太多钢琴艺术生,所以说是隔音不好,但此时的音乐楼也挺安静,只有她的琴音在回荡。周柯宇背靠着墙,双手插在口袋里,安静地看着她。他不太懂钢琴,也很少有闲情雅致去欣赏,但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这旋律这样有魅力,让他的心难得也有片刻的安宁。
他长久地看着她。她眉眼之间的专注,她全然投入喜欢的东西的样子,她手指移动的幅度,甚至她发尾晃动的角度,都在不知不觉间刻在他眼底。
曲子走到末尾,仍有余音绕梁,她收回双手,他竟开了口:
周柯宇“这是《夜曲》?”
挺有名的曲子,梁静宜对他知道并不意外。她仰脸笑起来:
梁静宜“对,肖邦的《夜曲》,很好听吧?”
说完,她自己窃窃笑了两声,无端想起名声大噪的流行歌曲,“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周柯宇不知道她的思绪天马行空又跑到哪里去,只是脑海里还回荡方才的悠扬旋律。胜过秋日下午暖融融的阳光,与少女柔和侧颜正相衬。
这会难得安静,梁静宜听见窗外下课铃响起,她挑了挑眉头:
梁静宜“周柯宇,你又逃课了吧?”
周柯宇难得也面色一窘。
她却笑起来:
梁静宜“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梁静宜“每天下午第一节自习林老师都有别的工作要做,所以安排给我自由练习,如果没别的地方去,你都可以来找我听琴。”
她重新翻起琴谱,像往常一样,没指望他答应。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风声。
周柯宇“好。”
但他接受了她的邀约。
周柯宇离开的时候,轻轻把门带上,没再打扰重新投入的女孩。走到楼梯口时,他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琴房的窗户仍透出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