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野犬

陆其妙偶尔也去梁静宜的琴房探望。

虽然大多数时间，她都是雷打不动地坐在教室里，刷着永远没有尽头的题目，世界毁灭也不打算挪窝——

梁静宜“但人的大脑是要休息的！”

梁静宜不由分说，把她拉进了音乐楼。

还是下午的第一节自习，下午的自习没有老师值班，学生相对来说比较自由。但这个时期的学生已经有了一定的学习自主性，大部分学生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尤其教室后门还有不时路过的年级主任。

但陆其妙还算有恃无恐，仗着她的好成绩，就算是无伤大雅地逃一会课，也不太有人追究。她仍然既来之则安之，这就坐在了琴房里。

既然好朋友来，那梁静宜也没太多心思在钢琴上，不成调的琴音按了两个，她就悄悄伸手去拿边上放着的薯片，被陆其妙毫不留情地把手拍掉。

梁静宜“妙妙！”

她瘪嘴，十分委屈。正是满脸胶原蛋白的年纪，模样可怜巴巴也娇憨，谁看也心软。

陆其妙除外。

陆其妙“撒娇也没用，不是说市赛一定要拿前三才行吗？”

她把薯片没收，十分不近人情。

梁静宜“哎呀呀，这不还有一个月呢吗？”

梁静宜大眼睛眨呀眨，不依不饶地撒娇。

陆其妙“——谁说要跟我一起考去京川的？市赛都拿不下来，到时候京音会录你吗？”

在上学的小女孩子们，聚在一起，除了现实里开心的、烦心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聊得最多的就是未来。初中的时候她们就丈量过未来，陆其妙要考去京川最好的学校，梁静宜一定要跟她去。她学习成绩寻常，最好的途径，就是凭艺考进京川音乐学院，但这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音乐院校了，想要进去并不容易。

想起自己当年撂下的话，梁静宜又为那难度心惊胆战，但是好友在前，承诺在后，她没有别的路要走。

梁静宜“我一定和你一起去京川！”

她坐直身子，收起嘻嘻哈哈耍赖样子，指尖重新落在琴键上，仍旧是那首《夜曲》，这是她的参赛曲目。

陆其妙靠在一边，悠扬的琴声里头，在日益繁重的功课里越发烦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随着钢琴声渐息，两人也清晰听见一声门响，周柯宇在前头，后面还跟了一位。听见钢琴声止，他扬起嗓子：

翟潇闻“哟，秘密基地啊？”

还是这么聒噪。

琴房不大，一下子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空间都显得局促起来。梁静宜弯了弯眉：

梁静宜“你们怎么都来了？”

周柯宇“他非要跟着。”

周柯宇淡淡应了声，显然对身后这尾巴也挺不满意。他没学习的心思，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该来一趟音乐楼，结果这两天日日乖乖完成作业的翟潇闻同学一抬头发现前面一排两个位置全空空如也，不由分说也跟着来。

偏他还没有半点不请自来的自觉，进来就悠悠然给里头参观了个遍，还没忘了奉上点评，最后转到梁静宜面前，人看着还挺真诚：

翟潇闻“梁同学，你这水平要是拿不着第一，那评委肯定是耳朵坏了！”

偏梁静宜这人跟他还挺臭味相投，听了这话也不含蓄，摇头晃脑地全盘接收：

梁静宜“有眼光，借你吉言啊！”

陆其妙看两人一唱一和好像已经把京川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收入囊中，不由伸手推了一把翟潇闻：

陆其妙“来了就坐下安静点，别耽误她练琴。”

翟潇闻撇撇嘴，一回头，看见周柯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琴房里最后一把凳子坐下，一双长腿舒展着分外嚣张，看见他目光投来，对方还扬了扬眉。

他也不挣扎，麻利地席地而坐：

翟潇闻“好了梁同学，你继续吧！”

梁静宜就又弹起来。钢琴是她从小就学习的东西，六岁时她就登台演出过，这对她而言早已不只是爱好，甚至已经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连眼前这架昂贵的名牌钢琴都已经成为她的一位老友。

她知道怎么弹得更好，她也就这样做了。

周柯宇坐在离她稍远的位置，再不懂琴的人也知道她弹得好。

其实她不知道，就跟她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一样，他很早就记住她的名字。今年年初的元旦晚会，她将长发盘起，穿着大牌订制的小礼服走上舞台，一曲弹得行云流水，满场掌声中，也曾有他的一份。

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首，演奏者梁静宜。他早就记住。

那天舞台灯光熠熠，光在她优雅脖颈上荡了一个圈，弹完以后，她向全场行礼，万众瞩目之下，如同优雅的天鹅公主。而他坐在昏暗的观众席最后排，仅仅是一只暗中窥伺的野犬。

如今，公主近在咫尺。可她永远不会弯腰踏足野犬的世界——他始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