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检讨

晚餐时间尾声，学生陆陆续续回了教室，翟潇闻和周柯宇两人全趴在桌子上，像被吸干了精气。

桌子前头笼了一道人影，两份汉堡落在他们眼前，然后是陆其妙一张笑脸，一样映入眼帘。

陆其妙“流动红旗是没有了，奖励你们一人一个汉堡吧。”

到底还没缺德到底，晚饭时间两人谁也没去食堂，拎着那把巨无霸扫把跑回九班片区，把他们留下的残局收拾了个干净，入夜风大，落叶吹得四散，追都追不上，他们收拾了挺长时间，也算是一种高强度的体力劳动，竟然把两个体育爱好者电量也耗光。

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等会还要上晚自习，不吃晚饭哪顶得住，俩人谁也没客气，抱着汉堡狼吞虎咽起来。翟潇闻吃得最欢，还没忘了知恩图报；

翟潇闻“陆其妙，你可真是大大的好人！”

周柯宇没说什么话，但漂亮眼睛不像从前冷漠，现下忽闪忽闪，感激之意不言而喻。

陆其妙看着两个大男生吃得正香，心中竟有几分欣慰的意味，她突然理解了梁静宜热爱分发食物的行为，一时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饲养员，护理了两只不太聪明的大熊猫。

可惜她没时间继续兼职，下午两节自习全没上，不但作业没写完，八百字检查正跟着钱夏南一道站在讲台上，对她虎视眈眈。

——人还是不能得意忘形。

语数英史地政，陆其妙聪明又踏实努力，各科难题不在话下，唯独检讨，这是第一次。好在她懂得灵活变通，稍作构思之后已经下笔有神，奋笔疾书过，整页小字十分漂亮。

这时候，肩膀被人戳了戳，翟潇闻攥着笔，好看的脸苦哈哈皱成一团，脑门中间还有个圆圆的红印，一看就是刚刚将笔戳在脑袋上，不知道苦大仇深地憋了多久。

翟潇闻“陆其妙，你写多少了？”

陆其妙“六百多吧，快写完了。”

陆其妙“你呢？”

他没说话，陆其妙自己低头看，一张白纸，光洁如新。

第一节晚自习都快下课，他也不着急，眼珠子转了转，不由分说又站起来，将她挤进了梁静宜的座位。梁静宜每天高强度练琴，倒真是方便了他。

陆其妙都要被他气笑：

陆其妙“你一个字都没写，还有空往我这里凑合？”

翟潇闻“你不懂，我这是在酝酿情感。”

陆其妙“……你这八百字要酝酿到天亮了。”

毕竟还在课上，两人说话声音都挺轻。

翟潇闻“那你帮我呗。”

他还带着笑。

陆其妙“想都别想。”

陆其妙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扭过头去准备给她的检讨出道之作继续收尾，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趴过来，毛茸茸一颗脑袋凑得近。

翟潇闻“陆其妙，你怎么连检讨都写这么好看？”

不仅字好看，而且特工整，整整齐齐排列在横线本里头，连标点符号的大小误差都不超过0.1毫米。

陆其妙“习惯了。”

她头也没抬。

翟潇闻“你这份能上展示栏。”

他说得认真，惹得她又笑又气：

陆其妙“谁稀罕啊？”

检讨张贴出去，不知道是侮辱钱夏南还是高二十班还是她自己。

翟潇闻“我稀罕啊！”

空气平白静了几秒，陆其妙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脸红心跳，就算明知是无心之言。她眨了眨眼，把心里异动强压下去，定一定心神，在纸上写下最后几行字。

陆其妙“我已经认真反省了此次行为，保证以后严格遵守学校纪律，不再犯此类错误。”

落下最后一个句号的瞬间，她心中却升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可我绝不后悔今天去了琴房。

教室里人口密集，所以哪怕这会的夜风已然凉沁沁，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会留点窗子。就这样钻进来的一缕风，轻轻吹动陆其妙的发丝。

翟潇闻有一瞬想去抓，在那之前，她手里那支圆珠笔顶上他的额头，还是刚才那个红印，严丝合缝。

她稍稍用力，戳得他后仰了些，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陆其妙“快点写完，我等会还要查你数学作业。”

他只好重新趴回自己鸠占鹊巢的那张桌子上头，老老实实开始提笔向下落，字体虽然不好看，但也规矩了许多。

好一阵子，下课铃响完是上课铃，他安静得让人不习惯，陆其妙侧过头，悄悄看了几眼，他这会也算才思泉涌，写得飞快：

翟潇闻“本人深刻意识到逃课属于极端不负责任行为，不仅违背了班级纪律，也让老师心寒，今后我将严格要求自己，绝对不再拖累其他同学。”

最后一句，落笔格外重些。

翟潇闻“你看什么呢？”

写完这段，翟潇闻察觉到她的目光。

陆其妙“你拖累谁了？”

她指尖落在纸上。

他抿抿嘴，眼睫毛垂下来，遮挡住眼中光华。

翟潇闻“要不是我，老钱肯定舍不得罚你。”

老半天，他才听见陆其妙嗤笑一声。

陆其妙“你以前不都挺会甩锅的吗，今天怎么自动自己背黑锅？”

他掀起眼睫毛，看见她笑容熠熠。

陆其妙“逃课是我自己逃的，又没人逼我，你没拖累任何人，好不好？”

“你没拖累任何人”，翟潇闻想，要是再早点有人对他说这话就好了。

翟潇闻“行，那我不要这句话了。”

他低下头，笔尖一划，这句话被删除，他又重新开始写，一字一句，格外认真。

他想，其实现在有人这样说也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