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风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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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考功司郎中的空缺，像一块滴着油的肥肉，引来了无数鬣狗般的目光。就在各方势力暗中角力、猜测摄政王属意何人时，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任命旨意，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朝堂之上。
擢升吏部主事周澄，暂代考功司郎中一职，考察后再议转正。
旨意一下，满朝哗然。
周澄？那个籍籍无名、靠着死鬼叔叔周永才勉强混进吏部的周澄？他何德何能？一时间，质疑、嫉妒、揣测的目光几乎要将站在队列末梢、因狂喜和难以置信而浑身微微发抖的周澄淹没。
龙椅旁珠帘后的小皇帝懵懂无知。御阶之下，摄政王喜夜玄面色沉静如水，仿佛这只是一项无足轻重的寻常人事调动，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若有似无地扫过百官，将那些或惊或疑或怒的神色尽收眼底。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心思各异地鱼贯而出。周澄几乎是飘着走出金殿的，脚步虚浮，脸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周围同僚投来的或复杂或探究的目光，让他既飘飘然又如芒在背。
他并未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位身着绯袍的重臣交换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其中一人，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美南枝并未亲眼目睹金殿上的风波。但她通过林烬安插在宫内的耳目，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她知道，戏台已经搭好，锣鼓已经敲响，她这位藏在幕后的“守护者”兼“观察者”，必须时刻绷紧神经。
周澄春风得意地回到吏部衙门。原本对他爱答不理的上司，此刻脸上堆起了勉强的笑容；以往平级的同僚，言语间多了几分敬畏和试探；就连那些底层的书吏，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巴结。
他坐在那张原本属于他叔父、如今暂时属于他的宽大书案后，抚摸着冰凉的桌面，只觉得人生之大起大落，莫过于此。他几乎已经认定，那枚玉佩就是摄政王给他的暗示和机遇！王爷定是看中了他的“才干”和“清白”（与周永划清界限），要重用他！
膨胀的野心迅速淹没了最初的不安和疑虑。他开始迫不及待地行使“代郎中”的权力，翻阅积压的公文，尤其是那些涉及官员考评调动的卷宗——这其中蕴含着巨大的操作空间和利益链条。
美南枝如同最耐心的影子，潜伏在吏部衙门附近。她换上了林烬提供的、更低等仆役的服饰，有时是洒扫庭院的老妪，有时是运送文书的小吏，借助“听微”的残余效果和敏锐的观察力，捕捉着流言蜚语和异常动向。
她看到周澄志得意满地接受着众人的恭维； 看到几位侍郎级别的官员“恰好”路过考功司，与周澄“亲切”交谈； 也看到几个神色匆匆、眼神闪烁的低阶官员，寻着各种借口接近周澄的值房。
下午，一封没有署名的拜帖送到了周澄桌上，邀他今夜于“聚仙楼”天字乙号房一叙，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墨点。
周澄拿着拜帖，心跳加速。来了！果然来了！定是有人要来投诚，或是要与他“共谋大事”！他兴奋地搓着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决定赴约，甚至开始幻想自己成为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关键人物。
这一切，都被屋顶瓦隙间那双冷静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聚仙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达官贵人云集。天字乙号房更是隐秘安静。
周澄故作镇定地踏入雅间，里面早已坐着一人。那人背对着门口，身着寻常富商服饰，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长相，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内敛。
“周大人，恭喜高升。”那人笑着拱手，语气热络却不透底细。
周澄压下激动，摆出官威：“阁下是？”
“鄙人姓钱，做点小生意。”那人笑道，“久仰周大人清名，特备薄酒，想与大人交个朋友。”他拍了拍手，门外小二立刻端上珍馐美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姓钱的商人说话圆滑周到，不断奉承周澄，却始终不露真实意图。周澄被捧得晕晕乎乎，几杯黄汤下肚，话也开始多了起来，言语间不免流露出对摄政王“知遇之恩”的感激，以及些许“大展拳脚”的“抱负”。
美南枝伏在隔壁雅间的房梁上，将那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眉头微蹙。这姓钱的，滴水不漏，更像是在套周澄的话，评估他的价值和可控性。
突然，她耳廓微动，捕捉到雅间窗外极细微的响动，像是猫爪轻挠过瓦片。
又来了！
她立刻屏息凝神。几乎同时，隔壁雅间的窗户纸被无声无息地捅破一个小孔，一段细长的竹管悄无声息地伸了进来，一股淡淡的、带着异香的轻烟缓缓吹入房中！
迷烟！
美南枝眼神一厉！这不是拉拢，是灭口！或者…是绑架！
房内，周澄正说得兴起，忽然觉得头脑一阵发晕，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你…这酒…”他意识到不对，刚想挣扎起身，却浑身无力地软倒下去。
那姓钱的商人脸上热络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他迅速起身，就要去拖拽昏迷的周澄。
就在此时！
“砰！”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道灰色身影如同疾风般卷入，直扑那姓钱的商人！同时，窗口也传来一声闷响，那个正在吹迷烟的黑衣人似乎被人从外面精准地击中了手腕，竹管掉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哼。
林懒烬！他果然一直在暗中策应！
美南枝心中一定，但并未立刻现身。她的任务是守护周澄和观察，而非正面搏杀。她依旧潜伏在暗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注意是否还有第三股势力隐藏。
雅间内，林懒烬与那姓钱的商人已经飞快地交上了手。那商人身手竟出乎意料地矫健，招式狠辣，全然不像个商人。而窗外，也传来了短兵相接的激烈声响，显然是林烬带来的手下与那放迷烟者动上了手。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美南枝的目光突然被窗外战团中一道瘦削敏捷的黑影吸引——正是那夜在周澄院外交过手的黑衣人！他也来了！
看来，今晚这“聚仙楼”，成了各方势力的演武场！
林懒烬显然不欲久战，虚晃一招逼退那假商人，一把扛起昏迷的周澄，喝道：“撤！”
窗外手下也且战且退。
那假商人和黑衣人也并不恋战，他们的目标似乎是灭口或绑走周澄，如今计划失败，对方援手已至，便也毫不迟疑地抽身急退，瞬间没入楼外的黑暗之中。
林懒烬扛着周澄，带着手下迅速撤离聚仙楼，如同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狼藉的雅间和楼下尚未察觉异样的喧嚣。
美南枝从房梁跃下，仔细检查了一下雅间，捡起了那截掉落的迷烟竹管，又快速扫视了那假商人遗落的一个腰牌一角——上面似乎刻着某种特殊的兽纹。
她将东西收好，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混乱发生前的阴影里。
夜风吹过聚仙楼的飞檐，带来远方更夫的梆子声。
鱼饵险些被吞，垂钓者被迫提前收杆。
而这潭水，显然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深，更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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