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当感恩每一次的恬美夜晚,因为在即将朽去的长者眼中,这是种奢求,在那个恶魔肆虐的年代里,每当夜幕降临之时,人们都会关上门窗,徒劳地层叠上门栓,因为那该死的月光会穿透到屋内!哪怕是一丝光线都会整得人心惶惶。
“如果家里没了木条当门栓,那么,盖上被子,你无法瞧见月光,月关便无法照耀于你!恶魔也无法觉察到你...此乃弥天大谎!但在那个年代里,却已是约定俗成之势。因此,每晚都会有数不尽的尸体被埋进荒野,成了无名之墓。
“曾几何时,当我再次盖起被子,蜷身而入睡的时候,却没听到一点恶魔那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发生了什么?是我已在恐怖的夜晚入睡?还是那可憎的恶魔将利爪刺我心窝,致使我的灵魂通过天梯,到达极乐世界了吗?不...都不是,于是我起身拆掉门栓,轻轻推开门窗,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街上都是恶魔的尸体,个个露出痛不欲生的情态!但此刻我的心情却极为释然!十分愉悦...甚至是令人畏惧的月光也在今晚变得皎洁。那些人替天行道,他们不是唯利是图的狩魔者,因为狩魔者遇到恶魔总会溜之大吉,如若是接了单子,收了钱财,也未必治得了它们,他们是上帝的骑士!尤其是那位有着猩红眼眸的战士——沉默者比斯特!”
台下的听众闻此人名传来阵阵唏嘘,这是吟游诗人,极北的弗兰克头一次提及的人物。当然,这间酒吧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因为那双眼睛不管去了哪都会令人念念不忘。
“喂!怎么不接着讲凯尔特的潘德拉贡了?!”
“我要的西格弗里特呢?他喝完龙血后又干什么去了?”
“快讲!”
“换个话题!”
“你他妈的快讲啊!”
台下的观众对吟游诗人开始指手画脚,似乎不怎么待见他所提及的人物。那些外来的客人则一脸茫然。
“喂,那边的伦敦佬,”酒吧老板坐在一打扮斯文的绅士旁边说道:“那个沉默者比斯特可是咱拳头酒吧的常客。”
“哦?他长啥样?”绅士问道。
“他啊,是个有意思的家伙,每晚都在十点半刻钟来咱店里点瓶酒,从不缺席。”老板答道。
“所以...他长啥样?”
“这种问题建议先生还是别问为好,你不会想知道的。另外...”
酒吧老板指了指门牌上方的咚咚回响的铜钟,钟上的小屋顶突然打开,露出一座雕刻精细的斯芬克斯雕像,随着冗长的打鸣原地转圈,那种像是拙劣地模仿手风琴的鸣声回荡在听客们耳旁,他们闻后便沉了声,放下酒杯纷纷离开,像是要避开什么麻烦事。唯独这位来自英国的绅士,他被酒气熏昏头脑,傲慢地哼着鼻息,打算会一会这个所谓的“沉默者比斯特”。
当铜钟不再打鸣之时,一位身高约五尺的人推开酒吧小门,连接门的转轴发出缓缓升高的摩擦声,他盖着件青莲色的及腰连帽披风,兜帽前段纹有一条黄铜色花边;披风内是十分罕见的合金链锁衣,且胸前护甲与阔腿裤均是硬皮革材质,小臂与小腿均套有护甲;一把与身形极不相符的灰褐色锤矛倒挂在腰后,并用一条由环形金属拼接而成的带子固定着。突然,英国人透过帽檐看到一抹猩红色,他开始不安起来。
“哟,灰发人,你来啦!如你所愿,我改掉了随口叫你‘小伙子’的习惯,嘿嘿!”酒吧老板冲他笑了下,并递出瓶酒:“慢点喝,别呛着。”
灰发人坐在吧台前的姿势十分端正,即便是在喝酒也依然保持着某种祷告的心态。他从腰兜里掏出线圈本与钢笔,准备写些什么,他写了段很有礼貌的话,刚转身准备递给那个英国人时却已不见人影。他顿了会儿,又从兜里抽出张三寸大小的印刷素描,上面印有一位络腮胡中年男性肖像。
老板看后说道:“嗯...是爱德华·布兰登,怎么又开始调查这家伙了?”
“他现在在哪?”比斯特写道。
“据我所知,他是被一船海盗劫持,但大家都盲目地相信浮于表面的结果——死亡。当然,我知道小伙子你...啊不!精明的灰发人早该推测出来了,也容不得咱这帮糙民说闲...”
“说重点。”比斯特不耐烦地朝他递过纸张。
“哦,抱歉...前几天刚到手的消息,还热乎的。报信的伙计说在东方国度看见他了,我知道你不爱听废话,其余这些我就不补充了,总之还是得让那伙计多蹲段时间吧!”
灰发人刚落笔就被老板打断,他说道:“我倒是见过他的女儿,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来咱店里店里点了杯牛奶,啊...那双清澈的海蓝色眼睛,像是会施展幻术般令人沉沦...怎么样?我给你打个折,三十佛罗林。”
比斯特听完后挠了挠鼻头,转身离开座位。
“你知道她在哪...对吧?”老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比斯特稍稍楞了下,就离开了酒吧。老板没趣地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就已不见他踪影,他默默地喝着酒,像是司空见惯似的。
衣着狼狈不堪的家伙大踏步地奔走于米兰大街上,他的视线被月光照亮的浮尘所迷惑,他撞倒在前方的那堆木箱,瘫在木板残片中,眼珠正慌乱地打转。他亲眼目睹了恶魔在月色中的恐怖身形,那些家伙可谓是长得面目可憎,张牙舞爪地朝他狂奔而来。流浪汉抓起木板就贴脸上,假装自己是一摊破碎的货物,随着恶魔们的逼近,他合拢双眼...
当流浪汉再次睁眼时,周围一片祥和,之前的遭遇如同幻象般突然消逝。那些恶魔并没有理会臭烘烘的流浪汉,它们只是疲于逃命,忙于摆脱那个红眼灰发人,摆脱那把吸满鲜血的锤矛。
几只落单的恶魔用小臂上的尖刺射向“捕食者”,但无济于事,灰发人只是轻轻一挥,便扫开了尖刺,而那几只恶魔的奔跑,已导致腿上的伤口裂得愈加严重,之后就重重地摔在地上,它们看着灰发人的猩红之睛,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那种人类特有的恐惧,比斯特无情地凝视着这几只怪物,他举起沉重且巨大的锤矛,遮住了月光,朝怪物砸下去,仅是一锤,血肉飞溅,地板碎裂,肉泥与碎石块搅在一起。
比斯特在原地发呆了一会,恶魔便趁他拔武器的间隙冲了过来,它们将血液聚集到腿部,以极快的速度向灰发人袭来,它们脸上的筋脉全都凸起,眼膜在月光下闪烁着黄光,恶魔将嘴张到了一个极不合理的角度,当牙尖快触及比斯特时,他头也不抬,以闪电般速度挥动锤矛,锤页立刻劈开了恶魔的脑袋,血浆从中喷出,它费力的发出嘶嘶声,比斯特迅速抡起锤矛,连同恶魔的躯体一并朝它的同伴们挥去,尸体同武器发出的冲击波一并甩出,那阵能量将尸体分解成了红色浆状物与骨头碎块,刺穿它们身体。
最终,恶魔们失去战意,被逼上墙角,它们无不仰望夜空,咬牙切齿,每处的风声都如同灰发人那贪婪的喘息声般可怖。
有只恶魔趁机贴着墙壁往上跃起,企图逃离死角,却被从天而降的锤矛砸碎了脑袋,紧接着,底下的家伙看见一团灰色头发中的猩红眼眸,他用脚尖触碰锤矛末端,连同恶魔的躯干一同陨落向地面,只见鲜血从砖缝中渗出,恶魔纷纷扑向比斯特,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只听见锤矛那清脆的声响,六片锤页伴随着强烈的气流声炸开突袭者们,并且在悬空的瞬间将恶魔一只不剩地撕成碎片,那阵被掀起的狂风如同海啸般冲刷着四周,惊动了居民及治安局的人,他们派出几辆蒸汽机车,很快便赶到现场。
治安员们拉起铜制卷帘窗,齐刷刷地朝外边探出头,他们拨动脚下的把手,从里头出来。他们穿着件卡其色深蓝条纹制服,这是意大利治安局的统一装束。大多数治安员带上刮刀跟一些清洗液,跑去街里,他们戴着口罩跟白手套,很难想象是去维护治安的。剩下四五个治安员则在这面涂满鲜血的墙旁,掏出笔记本做一些记录。
每当发生这种事时,居民们永远都比治安员来得早很多,总能看见现场已被一群好事的家伙给捣得乱七八糟,究其原因还是在于——治安员晚上睡觉,而好事的居民晚上永远不睡觉,宵禁也拿他们没办法,并且由于治安局缺乏人力,也无法加强宵禁政策的监管强度。
“所以...他又开始了?”一位年轻的治安员打着哈欠问道。“对的...没错,又是那麻烦的家伙。”另一位年长的治安员说。他戴着顶插了羽毛的灰粽色棉帽,似乎是有头衔的军官。
他们俩出示了铭牌,将围观人群疏散开来,年轻治安员回首看了几十米外那堆垃圾残渣,像是围成某种弧线似的刻意摆在路上。
“长官...”
“嗯?”
“他没事往外边摆放垃圾干嘛?”
年长的治安员指了指案发现场周围一尘不染的环境,啧啧称奇道:“他可能是从圈内扫出来的,但是忘记了那堆垃圾的归宿。哎...这又是哪门子手艺?”
“不过话说...”年轻治安员又问道:“这里臭气熏天,我们运输尸体的马车都被砌满了
...见鬼!”
年长的治安员拍了拍晚辈的肩部说道:“我们每天都在做这种事情,不是吗?你该庆幸我们做的不是像他那样的麻烦事。”
“长官...那个做尸检的人去哪了?”
治安官无奈地摇头:“跑工会当该死的狩魔者去了,妈的!连辞职信都不写。”
“可他不是学院出身的吗?去送死吗?”
治安官皱了皱眉,嘟哝道:“这座城喜欢找死的人比你想象的还多!”
“长官,街道已清理完毕,请查收。”另一位治安员拿着一叠纸递了过来,他数了数,长叹口气:“这帮该死的异教徒,真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