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但更折磨他的是心里的懊悔和恐慌。他拿出手机，点开临夏的微信对话框，输入了又删除，反反复复，不知道该如何道歉。那句没过脑子的混账话，彻底撕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

而另一边，临夏回到宿舍，心里同样乱成一团。委屈、气愤、还有一丝被戳破心事的难堪交织在一起。 他凭什么那么说？ 她和对学长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最近莫名其妙的疏远和冷淡，难道是因为…学长？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回想起他最近种种反常的表现：躲闪的目光、刻意的疏远、训练时那股狠劲、还有今天那句充满莫名敌意的“你的学长”……

一个荒谬却又逐渐清晰的猜想浮现在她脑海。 难道…王昶他…

临夏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第二天，王昶因伤缺席选拔赛。他拄着拐杖，心情低落到极点。一整天，他都在试图给临夏发信息道歉，却始终鼓不起勇气，也组织不好语言。

傍晚，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挪到了医疗室门口。里面灯还亮着，只有临夏一个人还在整理东西，似乎准备下班。

王昶站在门口，心跳如擂鼓。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临夏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甚至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比平时淡漠了许多

临夏“有事吗？王昶选手。”

这个称呼像针一样扎了王昶一下。他抿了抿唇，拄着拐杖挪进去，低下头，声音干涩而充满歉意

王昶“临医生…昨天，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我…我当时脚太疼了，口不择言…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向你道歉。”

临夏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高大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和无措的大男孩。他低着头，耳根通红，手指紧张地抠着拐杖的扶手，语气里的懊悔和恐慌是真切的。

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临夏“我接受你的道歉。还有别的事吗？我要下班了。”

她的平静比责备更让王昶难受。他猛地抬头，看到她疏离的眼神，心里一慌，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在巨大的恐慌和后悔的催化下，再也无法抑制地决堤而出。

王昶“有！还有事！”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

王昶“我…我躲着你，不是因为讨厌你！我说那些话…是因为…因为我受不了你看不见我！受不了你和别人笑得那么开心！我…”

他顿住了，脸涨得通红，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后面的话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声音低却清晰

王昶“…我喜欢你，临夏。不是队员对医生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所以我才会那么混蛋…对不起…”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拄着拐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地面，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整个医疗室陷入一片死寂。

临夏彻底愣住了，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她看着眼前低着头、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的王昶，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刚才说…喜欢她？ 所以，他最近的反常，他的疏远，他昨天失控的话语…全都是因为…这个？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那股莫名的疏离感，那偶尔捕捉到的复杂眼神，那训练时带着狠劲和沉郁的状态……原来都不是她的错觉。

惊讶过后，一种奇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细究过的情感，缓缓从心底深处浮现出来。她会格外关注他的训练状态，会因为他莫名的疏远而耿耿于怀，会在他受伤时又急又气……这些，难道仅仅只是出于医生的责任吗？

她想起他训练时专注的样子，想起他治疗后偶尔露出的、带着点稚气的笑容，想起他偷偷给她带酸奶时故作随意的表情，想起他飞身救球时的拼劲……

看着他此刻紧张得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样子，临夏忽然发现，自己心里除了震惊，并没有厌恶和排斥。反而……有一丝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惊讶的……悸动和心软。

她迟迟没有回应。 这沉默让王昶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他绝望地闭了闭眼，声音沙哑

王昶“…我知道了。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我…我以后会注意分寸，不会…不会再打扰你。”

他艰难地转过身，想要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就在他拄着拐杖艰难地挪动第一步时，临夏的声音终于响起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和…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临夏“你的脚…还想不想要了？过来坐下。”

王昶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她。

临夏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走到药品柜前，拿出绷带和药油，语气恢复了部分平时的专业，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

临夏“扭伤后24小时可以开始用药油配合轻度按摩促进恢复了。坐下，我给你处理一下。”

她没有回应他的告白， 但她也没有推开他。

王昶的心从谷底猛地被拉回半空，剧烈地跳动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巨大的不确定性。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顺从地挪到椅子旁坐下，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临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拆开他脚踝上助理医师包的绷带，将药油倒在手心搓热，然后轻柔地覆上他肿胀的脚踝。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业，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渗入王昶的心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医疗室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和药油揉开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胶着的氛围。告白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余波阵阵，荡漾在两人之间，无法忽视，也无法轻易平息。

王昶低着头，看着临夏专注的侧脸，心跳依然很快，却不再全是恐慌，而是夹杂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希望的期待。

而临夏，则在一片心乱如麻中，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眼前这个年轻运动员之间的关系。那份她一直视为责任和友谊的关怀，底下隐藏的，是否还有别的、她从未敢去触碰的情感？

她似乎，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弄明白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