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沈荣安的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寂静中。
萧庭初仍跪坐在榻边,双手紧紧握着沈荣安的手。那手冷得不像活人的,可他就是不肯松开。他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明斓站在一旁,手中的医典被翻得哗哗作响。纸页已经泛黄,边角卷曲,像是经历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她反复看着那行字——“唯轮回之人……或可逆转”。
帐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
这一声划破夜空,像是提醒他们,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
阿玲就是在这一刻闯进来的。
她裹着一件旧斗篷,身上还沾着几片雪花。脚步有些踉跄,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一进门就直奔榻前,看到沈荣安的模样,整个人晃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公主……她……”阿玲声音发抖,眼眶已经红了。
萧庭初猛地起身,手按上剑柄。他的眼神冷得像刀,声音更是不带一丝温度:“你是何人?擅闯军帐,当诛!”
阿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面:“请大人息怒,我是来救长公主的。”
她掀起衣袖,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萧庭初瞳孔微缩,下意识后退半步。
明斓也变了脸色:“南疆圣女?你怎敢擅入大俞军营?”
“我欠她一条命。”阿玲抬起头,声音虽轻却格外坚定,“现在该还了。”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玉瓶。瓶身晶莹剔透,里面有一团微弱的红光在流转。那是蛊虫,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晕。
“这是安命蛊。”阿玲将瓶子举到空中,“它能替公主承受血契的反噬。”
明斓冷笑一声:“安命蛊需圣女自愿献出,你可知代价?”
“我知道。”阿玲声音发颤,却依然挺直脊背,“南疆追杀、寿命折损、永世不得归乡,我都清楚。”
萧庭初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开口:“你说能救她?具体怎么做?”
阿玲的目光落在医典上:“你们也在找‘轮回之人’?”
明斓将医典推过去,指着那行字:“这段是谁添的?”
阿玲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字迹,低声说:“是我师祖。当年她见过‘血契’,也试过救人。”
“结果如何?”萧庭初急问。
阿玲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那人不是轮回之人,失败了。但安命蛊确实延长寿命,但是我们安命蛊,在复活之后若是遭到严重刺激,大脑会晕眩,不管在如何情况下十分难受。”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
萧庭初来回踱步,脚步沉重得像是踩在心头。他走到榻前,伸手抚过沈荣安苍白的脸。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心里一阵刺痛。
他曾说过要护着她,可一次次,他都只能看着她受伤、中毒、濒临死亡。
“你总说不该让我背负……”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苦涩。
突然,他转身看向阿玲,眼神锐利如鹰:“我同意。但你要保证,她至少活到战事平定。”
阿玲点头:“蛊效七年。若七年未破局,我再以命续命。”
明斓皱眉看着她:“你疯了?你真打算用自己换她百年?”
“我没疯。”阿玲声音平静,“我比谁都清楚我在做什么。”
她走到榻前,轻轻掀开沈荣安染血的衣袖。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像墨汁泼在宣纸上,一圈圈向外扩散。
“开始吧。”她低声说,同时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血落在红玉瓶口,瓶中的红光骤然暴涨。
蛊虫化作一道流光,钻入沈荣安的伤口。
“握住她的手。”阿玲对萧庭初说,“感受她的心跳,和她同步。”
萧庭初依言而行,手掌贴上沈荣安的手背。
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两颗心在同步跳动,起初还有些紊乱,渐渐变得平稳。
阿玲闭上眼,口中念起一段古老的咒语。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明斓看着这一切,眉头越皱越紧。她知道,阿玲正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强行扭转血契的力量。
时间仿佛凝固了。
直到第一缕晨光透过帐帘洒进来,阿玲终于睁开眼。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泛起青紫。
“成了。”她声音沙哑,“但公主需要静养。七日内不可受惊,否则蛊虫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萧庭初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沈荣安的手。她的呼吸已经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明斓走到阿玲身边,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你伤得太重,得立刻休息。”
阿玲摇头:“我没事。只是……”她顿了顿,声音虚弱却坚定,“南疆很快就会发现我不在了。我不能久留。”
萧庭初抬起头,看着她:“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阿玲苦笑,“但我不能再回南疆了。”
“那就留下来。”萧庭初说,“我会安排人保护你。”
阿玲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
明斓看着两人,欲言又止。她知道,这个决定或许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但此刻,她不忍心再说什么。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外面禀报:“大人,京城又有密信送到。”
萧庭初接过密信,拆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皇后说,太子已命人调兵遣将,准备清除朝中不安势力。”他低声道,“但…丽皇贵妃那边似乎另有动作。”
明斓皱眉:“这个时候出乱子,真是……”
“我去一趟京城。”萧庭初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这里的事,交给你了。”
明斓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公主。”
阿玲靠在床边,声音虚弱:“我也要去。”
萧庭初看向她:“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奔波。”
“我必须去。”阿玲眼神坚定,“京城那边……有我认识的人。”
萧庭初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那你先休息,我们明日启程。”
晨光洒进军帐,照亮了三人。一个昏迷,两个疲惫至极,但他们都清楚,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晨光初现,军帐内却弥漫着夜的余韵。阿玲靠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处的红印。那印记像是有了生命,在她皮肤下微微跳动。
明斓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军营。士兵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操练,谁也不知道,昨夜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事。
"你真的不打算回南疆了?"她转身问道,声音很轻。
阿玲望着帐顶出神:"回去做什么?我已经不是圣女了。"
"可你救了她。"明斓走到她身边,"这值得吗?"
阿玲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有时候我在想,我欠她的到底是一条命,还是...一段缘。"
萧庭初一直沉默地听着。他仍坐在榻边,手始终没有放开沈荣安。此刻听到这话,他终于开口:"你说什么缘?"
阿玲的目光落在沈荣安脸上,眼神复杂:"当年我落水,是她救了我。那时我才十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她身上有股让人安心的味道。后来我被选为圣女,总想着有一天能再见她一面。"
她顿了顿,声音渐低:"没想到再见时,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亲卫急匆匆闯进来:"大人,京城来人了!"
萧庭初起身,眉头紧皱:"这么快?"
"是二皇子的人。"亲卫低声说,"说是要见长公主。"
明斓和阿玲对视一眼。阿玲挣扎着要起身:"让他们进来吧。"
萧庭初按住她:"你这样怎么见人?"
"正好..."阿玲虚弱地笑,"让我看看太子到底想做什么。"
话音未落,帐帘已被掀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他扫了一眼帐内情形,目光在沈荣安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萧庭初。
"见过萧将军。"他拱手,语气却不卑不亢,"二皇子殿下命我来接长公主回京。"
明斓上前一步:"长公主伤势未愈,恐怕..."
"医官自会照料。"那人打断她的话,"这是圣旨。"
萧庭初接过圣旨展开,脸色越发阴沉。他将圣旨递给明斓,示意她看。
"竟是丽皇贵妃下的懿旨。"明斓看完后神色凝重,"说是长公主必须即刻回宫养病。"
阿玲突然轻笑出声:"二皇子倒是会借力打力。"
来人面色一沉:"这位姑娘是谁?怎敢对二皇子殿下..."
"我是谁不重要。"阿玲打断他,"重要的是,你们真以为长公主现在能上路?"
那人冷哼一声:"不管怎样,我们奉旨而来。还请萧将军行个方便。"
萧庭初看着他,眼神渐渐冷下来:"你觉得,现在带她走合适吗?"
来人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榻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众人齐齐转头,只见沈荣安睫毛轻颤,似乎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