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树影洒在湿滑的青石路上。沈荣安踩着腐叶前行，靴底碾碎枯枝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南疆的夜潮湿闷热，虫鸣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败的气息。
她握紧短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暗纹。当年宁玄教她用的第一把刀，如今又握在掌心。远处隐约可见圣女殿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脚步突然停住。前方三尺处的藤蔓微微晃动，不是风动。沈荣安后退半步，靴跟碰到一块松动的青石。她低头看去，石缝里露出半截铁链——是陷阱。
"倒是有长进。"她喃喃自语，抬脚将青石踢向藤蔓。金属碰撞声中，几支淬毒弩箭从树丛里射出，钉在对面的树干上。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沈荣安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耳廓却微微抽动。至少有五个人，脚步轻但呼吸不稳。追了她三天的尾巴，终于按捺不住了。
废弃神庙出现在视野里时，沈荣安已经数清身后的脚步声。十二人，两组轮换，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人。她故意放重脚步跨过门槛，火折子点燃时爆出一簇火星。
暗器破空而来。沈荣安旋身躲开，短刀反手掷出。惨叫声中，火堆腾地亮起。十余道黑影从阴影里浮现，手中弯刀泛着幽蓝的光。
"南疆的规矩，见血封喉。"她抽出腰间另一把匕首，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的银饰，"你们倒是胆大，敢在这儿动手。"
最前方的女子摘下面纱。沈荣安瞳孔骤缩："红绡？"
"殿下还记得我。"红绡嘴角勾起，发间银铃叮当作响，"当年您救下的小侍女，如今也要取您的命了。"
两人目光相撞。沈荣安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自己在圣女殿后院发现昏迷的红绡。那时她不过十五六岁，颈间有道新鲜的刀痕。
"你颈后的疤……"沈荣安话到嘴边又咽下。此刻的红绡眼神涣散，像是被什么操控着。
"杀！"红绡突然厉喝。十二名刺客同时扑来。
沈荣安身形闪动，匕首划过一道银弧。鲜血溅在火堆里，爆出噼啪声。她的背脊抵住冰凉的石壁，汗水顺着鬓角滑落。这些人的招式带着南疆巫术的诡异，却又掺杂着北狄的凶狠。
弯刀擦过她耳际，发带应声而断。沈荣安抓住空档，足尖挑起地上一根铁链甩出。红绡翻身躲开，衣袖翻飞间露出颈后一点暗红。
沈荣安心头一震。那是心蛊印记，只有旧主才能唤醒的印记。可她明明记得，阿玲才是心蛊的新主人。
"你们被人控制了。"她一边抵挡攻击，一边观察红绡的表情。果然，在听到"控制"二字时，红绡的眼神闪过一丝清明。
趁这个空档，沈荣安一脚踹翻火堆。火星四溅中，她跃上横梁。下方传来混乱的叫喊，几名刺客被余烬灼伤。
"住手！"红绡突然厉声喝止。其他人僵在原地，像提线木偶般摇晃。
沈荣安从梁上跃下，匕首抵住红绡咽喉。"是谁在操控你们？"
红绡张了张嘴，喉间发出咯咯声响。沈荣安的手微微发抖，当年那个跟在阿玲身后的小侍女，如今竟成了要她命的人。
"殿下……"红绡忽然低泣，"我……"
寒光闪过。沈荣安猛地侧身，一柄弯刀堪堪掠过肩头。她旋身踢开偷袭者，再回头时，红绡已恢复冷酷神情。
"杀了她！"红绡一声令下，众人再次围攻。
沈荣安渐感吃力。这些人像是不知疲倦，伤口流血却毫无痛觉。她的左臂已被划伤，血迹浸透袖袍。
就在即将被逼至死角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寒光闪过，两名刺客应声倒地。萧庭初的身影落在她面前，长剑挽起一道银虹。
"你怎么……"沈荣安话未说完，萧庭初已冲入敌阵。他的剑法比当年更加凌厉，每一剑都直取要害。
红绡突然尖叫着扑来。沈荣安举刀格挡，却被她逼得步步后退。红绡的武功不似从前，招招致命却又带着几分熟悉。
"住手！"萧庭初一声喝令，长剑架住红绡的弯刀。他伸手扯开她衣领，颈后的心蛊印记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果然。"萧庭初冷笑，"他们还是用了心蛊。"
沈荣安看着那抹暗红色，想起阿玲说过的话："心蛊认主，只有旧主才能唤醒它。"难道红绡竟是……
红绡突然挣脱束缚，十指如钩直取沈荣安面门。萧庭初挥剑欲挡，却被她诡异的身法避开。
千钧一发之际，沈荣安突然开口："你还记得那年雨夜吗？"她的声音不大，却让红绡身形一顿，"我给你包扎伤口，你说长大后要当圣女。"
红绡的手悬在半空。她的眼中闪过挣扎，泪水无声滑落。就在这时，萧庭初点了她几处穴道。
"别浪费时间。"萧庭初将红绡制住，转头看向沈荣安，"你该猜到是谁在背后……"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铃声从远处传来。沈荣安脸色骤变，这是南疆圣女召集群蛊的信号。萧庭初立即割破指尖，在红绡颈后画了个符咒。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拉起沈荣安的手腕，"先离开这里。"
沈荣安却挣开他的手："我要知道真相。"她的目光落在昏迷的红绡身上，"为什么是她？阿玲说心蛊只认新主……"
萧庭初沉默片刻："有人找到了唤醒旧主的方法。"他顿了顿，"或者说，有人想借心蛊之力，重立新主。"
沈荣安心头一震。她突然明白圣女殿为何要找心蛊，也明白自己为何成为目标。当年宁玄临终前说的"封印未破，血契未尽"，原来不止关乎血契。
"殿下！"青竹的声音从林中传来。沈荣安转头，看到自己的亲卫们举着火把赶到了神庙外。
萧庭初却在此时按住她的手腕："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尤其是……"
远处又是一声铜铃。萧庭初猛地抬头，拉着沈荣安躲进阴影。二十几名黑衣人从林中现身，为首之人戴着南疆面具，腰间佩剑却刻着京城世家的徽记。
沈荣安瞳孔骤缩。她认出那把剑，是三年前赐给兵部尚书的御剑。萧庭初的手悄然搭上剑柄，却被沈荣安轻轻按住。
"现在不是时候。"她在他耳边低语。萧庭初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动手。
黑衣人将红绡带走时，沈荣安注意到那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姜敏太后的贴身侍卫。
月光下，萧庭初的侧脸显得格外清冷。他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低声说："看来，有些人比我们想象的更着急。"
沈荣安望着满地狼藉的神庙，忽然想起那年与宁玄初见时的情景。同样的月光，同样的神庙，只是当年那个教她使刀的师父，如今只剩墓碑上的一缕魂魄。
"你为什么要来？"她问萧庭初。
萧庭初转身看向她，月光在他眼底流转："你说过，这次不会让任何人替你挡灾。"他的声音很轻，"但有些事，我必须亲自来确认。"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沈荣安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忽然觉得疲惫。这一路南疆，怕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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