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终焉:终局回响
全球人类陷入诡异十日轮回灾难, 唯我因精神分裂被误认为疯子躲进精神病院, 在第九天深夜,隔壁病房传来低语: “记住,明天千万不要相信太阳。”
---
酸腐的消毒水气味像一层油腻的膜,糊在口腔和鼻腔的最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旧的铁锈和某种无法言说的甜腻腐败感。窗外的天空是一种恒定的、令人心慌的铅灰色,没有云朵流动,没有日光变化,第九日。它悬在那里,如同一块冰冷的墓志铭。
走廊尽头那面钟的指针,永远卡在下午三点十七分。秒针偶尔会抽搐着跳半格,又猛地弹回原位,发出“咔哒”的轻响,像垂死者心脏最后的、不规律的震颤。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流动的意义,只剩下重复的、令人窒息的刻度。第一天恐慌的尖叫,第二日绝望的撞击,第三日…到了这第九日,只剩下一片死寂,间或被几声含混的呓语或突然爆发的、短促的哭泣打断,旋即又被更沉重的寂静吞没。
204号。我的囚笼。四壁是惨白的软包,手指按上去,能感到底下坚硬的墙体,隔绝了所有妄图用头骨去测量的冲动。角落里那张铁床,螺丝拧得死紧,焊死在地上。唯一的小窗,嵌着特制的、布满细密网格的强化玻璃,窗外是那片永恒的、绝望的灰。
他们叫我“观察对象7号”。李医生,那个总试图用温和面具掩盖眼底疲惫和不耐烦的男人,更喜欢用他那一套理论来定义我——“现实解离性障碍伴随时间感知错乱”。他试图在我混乱的、布满碎片化谵语的脑域里,拼凑出一个符合教科书逻辑的故事。
多么可笑。
他们记录我关于“循环”的疯话,记录我对“第十日”无法言说的恐惧,记录我描述的每一次“上一次”循环里细微到尘埃的、却从未发生的差异:护士小赵左耳垂少了颗痣,周二午餐的土豆泥味道咸了百分之一,窗外那棵歪脖子树第十三次抽芽的速度比第十二次快了零点七秒……他们认真记下,然后归类为“丰富且具有内在一致性的病理性虚构”。
他们不知道,这不是病。这是唯一的真实。是全球几十亿人正在经历的、无法逃脱的、持续崩塌又重置的炼狱。只有我,因为早已被他们认定的“疯狂”,才被意外地抛出了那条正常的轨道,像一颗松动的齿轮,卡在了这处诡异的缝隙里——这家同样被卷入循环,却因某种未知原因维持着相对稳定“存在”的精神病院。
我的“病”,成了我的诺亚方舟。一座漂浮在十日轮回之海上的疯人船。
脚步声。
很轻,但在这死寂里,不啻惊雷。一步,一步,橡胶鞋底摩擦着水磨石地面,粘滞而拖沓。
不是常规的巡房时间。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开肋骨。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冷的麻痹感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头皮。第九日…深夜…这个时间…
我僵在原地,连眼球都不敢转动,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那双越来越近的脚上。它停在了我的门外。
寂静。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我自己粗重的、被拼命压抑的呼吸声,还有那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然后,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刮擦声。像是指甲,无意地、或者有意地,划过门板下缘那道为了输送餐盘而留出的狭窄缝隙。
来了。
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炸起一身的寒毛。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无声地爬下床,像一只受惊的蜥蜴,贴着冰冷的地面,匍匐着挪到门边。喉咙干得发紧,吞咽的动作带来一阵刺痛。
我屏住呼吸,将耳朵死死贴在那条冰冷的缝隙上。
先是一段模糊不清的气音,像坏掉的收音机在杂音里挣扎。然后,声音逐渐凝聚,变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冰窖深处捞出来的,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的冰冷和滞涩,却又异常缓慢和清晰,直接钻进我的脑髓深处。
“……时间……不多了……”
“……它们在……看……”
“……循环……非循环……”
碎片化的词语,裹挟着巨大的、令人眩晕的信息量,砸进我的意识。我浑身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得得”声。我拼命咬紧牙关。
那低语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或者…在倾听我的反应。
紧接着,它说出了那句最终极的、将我彻底拖入深渊的话语:
“记住……明天……千万……不要……相信……太阳。”
话音落下,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轰然坠地。
门外,那拖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一步,一步,缓慢地、坚定不移地…远去了。消失在走廊另一头的无尽黑暗里。
我瘫软在门边,像一袋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肉。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粘腻地贴在皮肤上。黑暗中,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火烧火燎地疼。
不要相信太阳?
太阳有什么不能相信的?那是循环里少数几个恒常不变的东西之一!每一天,它都准时在“第六时”从东方升起,驱散这片铅灰,带来光亮和…和虚假的希望。每一次循环的终结,那吞噬一切的、无法形容的“终末”,也从未与太阳有过直接关联……
逻辑在脑中疯狂地打转、碰撞,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却一次次撞在那句冰冷诡异的警告上,摔得粉身碎骨。这不是玩笑,不是病人的呓语。传递这信息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其背后的意志,都远超人类的理解范畴。它是一种宣告,一种提示,或者说…一种来自深渊的、扭曲的慈悲。
巨大的恐惧,并非来自死亡的威胁,而是来自认知基座被彻底砸碎的虚无。我所观察到的、所总结的、所赖以在这无尽轮回中保持最后一丝清明的“规律”,在这一刻,露出了其下隐藏的、狰狞诡异的真相的一角。
我不知道在冰冷的地上瘫了多久。时间再一次失去了意义。
终于,我挣扎着,手脚并用,颤抖着爬回那张铁床。用冰冷的、汗湿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蜷缩成最具有防御性的姿态。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窗外那片亘古不变的铅灰色天空。
恐惧没有减弱分毫,但它开始沉淀,开始变质。一种冰冷的、尖锐的决心,像冰川下的潜流,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涌动。
我必须活下去。
活过这最后的、注定与众不同的第十日。
我要亲眼去看看,那不能被相信的太阳,究竟是什么。
“……观察对象7号……情绪异常波动……瞳孔扩散……生理指标显示极度应激状态……怀疑出现新的幻觉爆发……”
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从深水之上传来。手电筒的强光刺入我的瞳孔,我下意识地猛地偏头躲开,动作幅度大得几乎从床上弹起来。
“按住他!”是李医生紧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几只有力的手立刻钳制住我的肩膀和手臂。
我不能被注射镇静剂。绝对不能。在第十日陷入昏睡?那和直接走进碎肉机没有任何区别。
挣扎。疯狂的、竭尽全力的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和嘶吼,身体扭曲,撞击着那些束缚我的手臂。眼泪、汗水、无法控制的涎水糊了满脸。表演?不,这是真实的恐惧,只是被引导着,倾泻向他们所能理解的“病情恶化”的方向。
“放开他。”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钳制我的手顿住了。
我透过被汗水糊住的眼睛看过去。是那个几乎从不说话的老清洁工,他佝偻着背,推着清洁车,不知何时停在了我的病房门口。他低着头,破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布满深深皱纹的下巴和一双青筋虬结、握着拖把杆的手。
李医生皱紧了眉:“这里没你的事,去做你……”
“放开他。”老清洁工重复道,声音依旧平淡,却让空气凝滞了一瞬。他慢慢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里,目光似乎极快地扫了我一眼。那一眼,冰冷,深邃,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道闪电劈开我混乱的脑海。
他不是在看我。他是在看一个“变量”。一个或许不该在此刻被抹除的“变量”。
李医生张了张嘴,最终烦躁地挥了挥手。那几只钳制我的手迟疑地松开了。
我立刻缩回床角,用被子蒙住头,身体剧烈地颤抖,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完美的、无可指摘的疯癫。
脚步声杂乱地离去,带着困惑和一丝未消的紧张。门外,那老清洁工推着车,发出吱呀呀的声响,也慢慢远去了。
一切重归死寂。
我躲在被子的黑暗里,停止了颤抖。所有的表演性情绪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核。
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那不是人类的眼神。至少,不完全是。
这家医院…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这些病人,这些医生,这个清洁工…有多少是“原生”的?有多少是像我一样被“卡”进来的?又有多少…是别的什么东西?
隔壁的低语…它知道我会听到。它选择了我。
为什么?
因为我疯得最彻底?还是因为…我疯得还不够?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爬向那个注定的时刻。循环的尽头。一切的终局。
窗外的铅灰色,开始极其缓慢地变淡,像墨汁被一点点稀释。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力开始充斥在空气里,挤压着每一寸空间。走廊外,死寂中开始渗入别的东西:一种极低频的、几乎低于人类听觉范围的嗡鸣,像是地壳正在痛苦地呻吟;若有若无的、扭曲的呜咽声,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无法定位源头。
第十日。它来了。
我慢慢坐起身,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走到那扇强化玻璃窗前。
天空的灰色越来越淡,逐渐透出一种诡异的、病态的苍白。没有云,没有风,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那种苍白,像是在为某种更可怕的事物的登场搭建舞台。
嗡鸣声变强了。墙壁开始极其轻微地震颤,细小的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我的心跳平稳得可怕,一下,一下,沉重地敲打着胸腔,与那越来越响的嗡鸣形成某种死亡协奏。
然后,它出现了。
在地平线的尽头,在那片病态苍白的最中央,先是一个无比耀眼的光点,随即猛地向上跃出一弧炽白到无法形容的边缘。
太阳。
一如既往。
光芒瞬间泼洒开来,驱散了所有残余的灰色,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上一种过于饱和的、不真实的金色。温暖的感觉降临,包裹着皮肤,试图钻入毛孔,抚平所有恐惧和不安。光芒甚至穿透了特制的玻璃窗,落在我的脸上、手臂上。那是一种…极度诱人的、承诺着秩序与正常的温暖。仿佛之前九日的绝望和诡异都只是一场噩梦,而现在,梦醒了。世界回归正轨。救赎降临。
相信它。
投入这温暖。拥抱这正常。遗忘那冰冷的低语。它只是一个疯子的呓语…
“千万……不要……相信……太阳。”
那冰冷、滞涩、非人的声音,如同最坚硬的寒冰之锥,瞬间刺穿了所有虚假的暖意和诱惑。
我猛地闭上了眼睛。
来到了一个站台
叮咚,末班车地铁到达
未完待续下章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