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冰晶草后,李相夷不顾自身连日来的损耗与疲惫,立刻拖着虚弱的身体为漓源解毒。药效奇佳,漓源体内那诡异的阴毒被迅速拔除,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悠悠转醒。
但这阴毒的后遗症极为强悍,不仅侵蚀经脉,更伤及根本。漓源从转醒到能勉强自主下床,竟花了整整半年时间。
这半年,四人对他可谓是悉心照料,无微不至。李相夷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在他床边,定时为他施针、喂药,还偷偷用所剩无几的内力为他温养受损的经脉, 经常自己累得脸色比病人还苍白。
萧秋水负责起所有的外务,采买、烹煮药膳(虽然手艺一般,但极为用心)、打扫庭院,还常常陪他说话,开解他郁结的心情。
温烬则用她的细心和乐观,照顾着他的起居琐事,讲些新奇的故事逗他开心,留意着他的情绪变化。
就连最不耐烦琐事的李沉舟,也默许了他们占用大量时间精力照顾漓源,并在他们外出采药或办事时,负起守护小院的责任,击退了好几波不明来历的窥探者。
漓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充满了感激。终于,在能下床的第二天,他心中感动,偷偷起了个大早,想去附近的镇上看看,用自己悄悄编了些竹器换点钱,买些像样的吃食回来,好好感谢四位恩人。
可偏偏就是在镇上,他碰见了几个穿着苍梧派服饰的弟子,正围在茶摊边高声谈笑,言语间无不惊叹新任掌门梧棱继位后武功进展如何神速,堪称“一步千里”、“旷古烁今”。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漓源心底最深处的伤疤,瞬间唤醒了他被背叛、被剥夺、被推入深渊的所有痛苦记忆!挖心取血的剧痛、武功尽废的绝望、多年如同药人般苟延残喘的非人折磨……所有的恨意如同火山般爆发,瞬间吞噬了他刚刚复苏的理智!
“他的武功……是用我的血!我的命换来的!”漓源双目赤红如血,指着那几个苍梧派弟子,嘶声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梧棱!梧峰!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就算同归于尽,我也……”
他状若疯魔,竟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好在一直暗中跟着他的萧秋水及时出现,一把死死抱住了他,强行将他拖离了镇子,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林间空地。漓源拼命挣扎,嘶吼怒骂。
萧秋水“冷静点!”
萧秋水将他按在一棵树上,低喝道。
待到漓源挣扎稍缓,萧秋水才稍稍放开他,语气急切
萧秋水“事情并不是你想象那样!”
“不是我想象那样?那是哪样的?!”漓源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秋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惨然又癫狂的笑容,“呵……呵呵……我明白了!该不会……你们根本就是他出于愧疚派来照顾我的吧?假装好人,对不对?”
他的神色越发扭曲:“我说呢!世上怎会有人如此不计代价地照顾一个废人!原来都是出于亏欠!是怜悯!是监视!你们明面上是照顾我,其实就是他梧棱派来监视我的!怕我没死透,怕我回来报复,是不是?!”
他越说越觉得“合理”,声音尖厉:“否则怎么我一出门你就跟上了?!那么巧?!”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漓源的脸上,打断了他所有的癫狂猜测!
萧秋水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漓源的鼻子,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萧秋水“漓源!我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真是狼心狗肺!”
萧秋水“这半年!我们是怎么对你的!你自己看不见吗?!李相夷为了给你解毒,几次三番冒险潜入龙潭虎穴般的药库取药,差点把命都丢在里面!为了给你采那株救命草,我们四个差点全军覆没!他内力耗尽,旧伤复发,疼得夜里蜷缩起来都不敢出声,就怕我们担心!他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耗的心血比你流的血都多!你真是有眼无珠什么都看不见是吧?!”
萧秋水“我们阿烬一个姑娘家,为你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变着法儿逗你开心,看你有点起色比谁都高兴!我说什么了?我都当你是病人吃醋也忍了!”
萧秋水李沉舟那么一个不耐烦管闲事的人,这半年为你守了多少夜,挡了多少明枪暗箭?!
萧秋水我萧秋水自问待你以诚,陪你说话解闷,生怕你想不开!我们所有人!拼死拼活!是因为觉得你漓源是条汉子!不该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我们信这世间还有公道!不是他妈的因为什么狗屁亏欠和监视!”
萧秋水越说越激动,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漓源心上
萧秋水“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那好兄弟梧棱,若真如你所想那般不堪,他若真想监视你、怕你报复,何须派我们这般费心劳力救你活过来?在你重伤垂死时补上一刀,岂不永绝后患?!你自己看不清人心,就别用你的恶意去揣测所有人!”
萧秋水“是!你被人陷害!你差点没命!你比谁都惨!但这不代表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要针对你!所有人都是坏人!更不代表你可以把我们这半年的心血,轻易践踏成别有用心!”
萧秋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盯着被打懵了、眼神剧烈闪烁、脸色煞白的漓源,沉声道
萧秋水“你不是恨吗?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好!我带你去!我带你亲眼去看看,你那个‘用你血练功’的好兄弟梧棱,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让你看看,你恨得到底该不该!值不值!”
这一连串如同疾风暴雨般的质问和怒吼,夹杂着半年来的具体付出细节,终于穿透了漓源被仇恨蒙蔽的心智。他捂着脸颊,怔怔地看着因愤怒而眼眶微红的萧秋水,再回想这半年来点点滴滴的照顾……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那些真诚的关怀,如同暖流般冲击着他被恨意蒙蔽的心。
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癫狂的神色被震惊、羞愧和一丝茫然所取代。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低下头,哑声道:“……好……我跟你去……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