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青云12

映入眼帘的，是纪伯宰那张写满疲惫与担忧的俊脸。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阴影，紧抿的薄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形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尤其是他那双总是深邃如夜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正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她，那里面翻涌着的情绪复杂得让她心惊——有心痛，有恐惧，有难以置信，还有一种……仿佛下定了某种重大决心般的、令人不安的决绝。

他紧皱的眉头，如同锁住了千钧重担，那褶皱深得，仿佛用尽一生也无法抚平。

明意“阿宰……”

她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纪伯宰没有回应她的呼唤，而是直接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纪伯宰“你怎么会中‘离恨天’的毒？”

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探针，死死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纪伯宰“是谁？是为了控制你，给你下的毒吗？”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又隐含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的希冀：

纪伯宰“你接近我……是不是为了……我身上的解药？”

纪伯宰“黄粱梦？”

明意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击中！她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看着他紧抿的唇和紧皱的眉，那个沉重表情让她瞬间明白，他猜到了很多，但唯独……猜错了最核心的一点。

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

黄粱梦，那是能解离恨天奇毒的圣药，但同样，那也是纪伯宰用来续命、压制他体内因试药和旧伤留下的无数沉疴痼疾的唯一希望！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以他此刻看似冰冷实则深情的性子，他极有可能……

不！她不要那样的结果！她来到他身边，是为了爱他，是为了给他温暖，而不是为了夺走他活下去的机会！

明意“不是！”

她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嘶喊出来，因为激动，气息再次不稳，胸口剧烈起伏，嘴角又溢出一丝暗色的血线

明意“我接近你……跟黄粱梦没有关系！跟任何人也都没有关系！”

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决绝，重复着昏迷前未能让他相信的誓言：

明意“我是为了你！纪伯宰！只是为了你！”

明意“我的出现，就是为了爱你！你信我……你信我啊！”

然而，她的激动与否认，在纪伯宰听来，却更像是被戳穿真相后的慌乱与徒劳的掩饰。看着她因毒发和激动而再次衰弱的模样，他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彻底熄灭了。

他不再追问，只是沉默地、再次运起所剩无几的灵力，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机械感，为她缓解痛苦，压制那蠢蠢欲动的毒素。

明意在他沉默的救治中，意识再次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依旧是他那紧抿的、仿佛承载了无尽重量与决断的唇，和那紧皱的、如同锁住了滔天巨浪的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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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意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安稳地躺在卧房的床榻上。窗外天光微亮，晨曦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暖融的金辉。她怔愣了片刻，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心口——那里不再有撕裂般的剧痛，也不再冰冷僵硬，反而流淌着一种久违的、温煦的暖意，仿佛枯木逢春，冰河解冻。就连那原本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侵蚀着她经脉的离恨天毒素所带来的滞涩与隐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怎么可能？

离恨天之毒，乃是天下奇毒，若非独门解药“黄粱梦”，根本无药可解。而她昨夜分明毒发呕血，濒临死亡……

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念头骤然浮现——黄粱梦！纪伯宰身上唯一能解此毒的圣药！他是不是……把黄粱梦给她用了？！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慌乱起来，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急得甚至带起了一阵眩晕。

纪伯宰“醒了？”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明意抬头，只见纪伯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步伐沉稳，气息也还算平稳，看起来……似乎并无大碍。

明意“阿宰……”

明意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明意“我……我怎么会好了？你……你是不是把黄粱梦……”

后面的话，她几乎不敢问出口。

纪伯宰将药碗放在床头，闻言，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垂眸，对上她写满担忧与惊惧的眼睛，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看似轻松的弧度，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深处。

纪伯宰“胡思乱想什么。”

他抬手，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眼神却平静无波

纪伯宰“黄粱梦于我亦是续命之物，岂会轻易予人？”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纪伯宰“而且，你的毒，我能解。

纪伯宰我曾在慕星城为试药奴。这离恨天……当年我便亲身试过，甚至可以说，这药性，有一部分就是靠我这样的‘药人’试出来的。”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对那段黑暗过往的情绪，只有一种令人心冷的陈述意味。

纪伯宰“对于它的毒性发作规律、如何暂时引导、压制，乃至利用某些特殊手法配合灵力，激发你自身残存生机去硬抗……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指了指那碗汤药

纪伯宰先把药喝了

明意看看药又看看他，说不出哪里古怪，不死心地问

明意那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纪伯宰“不过是耗费了些灵力，替你梳理了经脉，暂时将毒素逼回角落封存而已。代价嘛……”

他轻描淡写地耸耸肩

纪伯宰“无非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灵力运转晦涩，不太好动用罢了，得慢慢休养”

明意怔怔地看着他，他解释得合情合理，表情也无懈可击。是啊，他是从尸山血海的试药场里爬出来的幸存者，对各类毒药的了解远超常人。可是……她体内那近乎痊愈的轻松感，真的只是“暂时压制”能达到的效果吗？

明意“真的……只是这样？”

她忍不住追问，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明意“没有别的代价？”

纪伯宰“不然呢？”

纪伯宰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将她隔绝在外的屏障

纪伯宰“还是你想要我爱你爱到拿出黄粱梦替你续命？倒也不是不……”

一个“行”字还未出口，就被明意紧紧捂住了嘴

明意不要！

明意纪伯宰，你记得，我是来爱你的，不是来让你为我付出的！

纪伯宰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他有时候真心钻进明意的心里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样把违心的情话说得这样顺耳。

可他，又舍不得不听。

纪伯宰是咯，我等着你好好爱我。

他望着她，与她一同演戏。

看着他如此“坦然”的模样，明意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了些许。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他真的只是用了一种她不知道的、极为高明的解毒手法？

她不敢再深究下去，生怕那个她最恐惧的答案成真。只能低下头，接过那碗汤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药汁流入喉管，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