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毕竟是曾经站在力量顶峰的战神,即便如今灵力未复,骨子里的骄傲和对自己严苛的要求却不曾减少。有时,她在修炼某个战技时遇到瓶颈,反复尝试却不得要领,难免会心生烦躁,周身的气压都会低下来。
纪伯宰从不曾在她修炼时出声打扰,也鲜少直接出言指导——他深知她的骄傲,也明白有些关隘需要她自己领悟突破。但他总有他的办法。
有一次,明意因一套复杂的身法始终无法流畅衔接,在院中演练了整整一个下午,直至夕阳西沉,依旧卡在关键处,胸中憋闷不已,脸色也沉了下来。她泄气地坐在惯常打坐的青石上,望着天边残霞,眉头紧锁。
纪伯宰那时正靠在窗边看书,将她的焦躁尽收眼底。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懊恼中时,悄悄放下了书卷。
等到明意收拾心情,准备次日再战时,她回到练功的场地,却意外地发现,周围不知何时,被巧妙地放置了几颗散发着柔和微光的荧光石。这些石头看似随意散落,实则构成了一个微小却精妙的聚灵阵,让这片区域的灵气变得比往常浓郁了一丝,虽不能直接助她突破,却能让她的心神更容易沉静下来。
而更让她心头一颤的是,她常坐的那块冰凉坚硬的青石上,被垫上了一个柔软厚实的崭新蒲团,蒲团面料普通,但填充得极好,坐上去舒适温暖。
她愕然回头,望向小屋。只见纪伯宰依旧倚在门边,手里拿着那卷书,仿佛从未离开过。见她望来,他抬起眼,对她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带着点小得意的、狡黠又温柔的笑容。那眼神分明在说:“看,我总能帮到你。哪怕只是让你坐得舒服点。”
没有言语,没有说教,只有这无声的懂得和恰到好处的体贴。那一刻,明意心中的烦躁和挫败感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她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
明意“谢谢。”
纪伯宰抚摸着她的长发,低笑道
纪伯宰“谢什么?夫君为娘子分忧,不是天经地义么?”
这些细微处的关怀,这些点点滴滴的亲密,如同散落在苦涩生活中的糖,并不浓烈,却丝丝入扣,甜入骨髓。纪伯宰用他的“虚弱”和撒娇,织成了一张温柔而坚韧的网,将明意牢牢地网在中央,让她在奋力前行的路上,始终记得身后这份沉甸甸的、需要她拼尽一切去守护的爱恋。
他知道前路艰难,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她的负累,所以他用这种方式,不断地告诉她,他需要她,他爱她。而这,也成了明意心中最柔软,也最强大的力量源泉——为了守护这份脆弱而珍贵的甜蜜,她必须变得更强,必须从那个十死无生的绝境里,为他带回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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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难得的、弥漫着暖意的午后。纪伯宰刚刚经历了一次不算剧烈的毒发,在明意轻柔的按摩和温言软语的安抚下,疼痛渐渐褪去,留下慵懒的倦意。他靠在软枕上,明意则坐在一旁,拿着药杵,捣弄新采来的、带有宁神效果的草药。石臼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一如她此刻的心跳。
纪伯宰“明意,”
纪伯宰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纪伯宰“其实……浮生岛之事,或许可以从长计议。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离恨天暂时还要不了命,这些杂毒虽然烦人,但忍忍也就过去了。你无需……”
明意“药捣好了。”
明意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他
明意“我去把昨天晒的药材收进来,今天日头好,再把你那床厚被子拿出来晒晒,晚上睡着也舒服些。”
她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不给他任何继续劝说下去的机会。她知道的,他怕她涉险,宁愿自己忍受无休止的痛苦,也不愿她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去闯那绝境。
他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等。
她转身去收药材的背影,挺直而单薄,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纪伯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渐渐褪去,化作深沉的、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忧虑。他何尝不知她的决心?正是因为他太清楚浮生岛的凶险,才更加恐惧。他宁愿这具残躯在痛苦中慢慢耗尽,也不愿她为了他去面对那“十死无生”的未知。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之气,被他强行压下。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她指尖擦过时带来的、短暂的温暖。这温暖,是他如今在无边苦海中,唯一贪恋的浮木。
傍晚时分,明意照例为纪伯宰进行药浴。
巨大的木桶里,热水蒸腾着浓郁的药味,雾气氤氲中,纪伯宰褪去衣衫,浸入水中。水面上漂浮着各种草药,颜色深褐,气味刺鼻。他闭着眼,靠在桶壁上,热水暂时舒缓了某些深入骨髓的酸痛,但一些毒素在热力的激发下,反而更加活跃,如同细小的银针,扎刺着他的经脉。
明意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用手掬起药水,轻轻淋在他的肩头、后背。她的动作极其轻柔,指尖偶尔划过他冰凉的皮肤,试图将自己微薄的灵力透过接触,传递一丝暖意进去。
她能感觉到他肌肉下意识的紧绷,那是痛苦的本能反应,但他很快又会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甚至还会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
纪伯宰“水温正好,辛苦我们意意了。”
明意没有说话,只是更加专注地为他淋水,按摩着他紧绷的肩颈穴位。她的指尖能清晰地触摸到他脊椎骨节的凸起,他比以前瘦了太多。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他背上那些新旧交叠的、作为“药人”时期留下的淡淡痕迹。每一道痕迹,似乎都在诉说着他曾经历过的非人折磨。
明意“阿宰,”
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有些飘忽
明意“等你好些了,我们再酿些酒吧。你上次说,落云村的桃花开时,酿的酒最是香甜。”
纪伯宰沉默了一瞬,随即笑道
纪伯宰“好啊。到时候你可不许再偷喝,上次你贪杯,醉了整整一日,可把我吓坏了。”
纪伯宰说到这里,忽然握住明意的手,认真地说
纪伯宰意意,你答应我,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纪伯宰“无论如何,不许偷偷一个人去浮生岛。”
明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自认做得足够隐秘,行囊藏在储物戒的最深处,整理的痕迹也早已抹去,甚至连修炼时泄露的灵力波动都小心控制着……他怎么会……
她强装镇定,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明意“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纪伯宰静静地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没有质问,只有了然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忧虑。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指尖拂过她耳际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动作温柔,语气却带着洞穿一切的笃定:
纪伯宰“你近日修炼,灵力运转比以往急切了三分,吸纳灵气时,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不像稳固根基,倒像……在强行冲击某个关口。”
纪伯宰“你为我准备的药材,分量足够我用上大半年。”
纪伯宰“还有……”
他的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腰身,那里看似与往常无异,但他却仿佛能透过衣料,看到那枚被她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装有远行物资的储物戒指
纪伯宰“你身上,有‘星辰砂’和‘万年冰蚕丝’的味道……那是炼制顶级御寒和隐匿法器的主材,我们家里,可没有这些东西。”
明意彻底僵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他即便缠绵病榻,感知依旧如此敏锐。他就像一张无形无影的网,早已将她所有的细微变化、所有的心事,都牢牢地网在了眼中。
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唇,纪伯宰的心疼得厉害,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心软。他撑起身子,双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纪伯宰“明意,看着我。你听好,”
他的眼神如同最深的夜空,里面燃烧着不容动摇的火焰,
纪伯宰“无论你去哪里,哪怕是刀山火海,九幽黄泉,都必须带着我。”
明意“不行!”
明意几乎是立刻反驳,泪水涌了上来
明意“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浮生岛路途遥远,环境恶劣,你跟着我去,只能是……”
纪伯宰“只能是拖累?”
纪伯宰接下了她未说完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却又无比倔强的弧度
纪伯宰“就算是拖累,你也必须带着我。意意,别想把我一个人丢下。”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脆弱
纪伯宰“你若偷偷走了,我保证,你前脚离开,我后脚就散尽修为,强行催动灵力去找你。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明意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又疼又怒
明意“你……你威胁我?!”
纪伯宰“是。”
纪伯宰坦然承认,目光灼灼
纪伯宰“我在用我的命威胁你。要么,我们一起面对,要么,我们一起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他的眼神太过决绝,语气太过认真,明意毫不怀疑,如果她真的独自离开,这个看似虚弱、骨子里却比谁都执拗的男人,真的会做出那种疯狂的事情。他宁愿跟她一起赴死,也绝不愿被她“保护”在安全的角落里,独自承受未知的等待和可能失去她的恐惧。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一个满心担忧,只想护对方周全;一个洞察一切,宁死也要并肩同行。
最终,明意败下阵来。她看着他那双写满了“绝不退让”的眼睛,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急促的呼吸,所有的坚持和计划,都在他这种同生共死的决绝面前,土崩瓦解。
泪水无声滑落,她扑进他怀里,哽咽道
明意“你……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