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朝着7楼那个漆黑的窗口,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与冰冷粗糙的水泥地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求求您!”
刘东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在这死寂的小区里,显得异常清晰。
“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她快不行了!她发高烧,说胡话,身上长了绿色的斑……”
“我看见了!我看见您的力量了!您是神仙,您一定是神仙!”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点吃的……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女儿!我……我刘东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他一边哭喊,一边用力地磕头。
一下,两下,三下……
很快,他的额头就磕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和眼泪混在一起,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卑微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阳台上,陈然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静静地看着楼下那个近乎癫狂的男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见我了?
什么时候?
是那根藤蔓……
陈然瞬间想通了关节。那根藤蔓出去捕猎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暴露了!
他的秘密,他的最大依仗,被一个陌生人窥视到了!
陈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灭口。
新生的【尖刺守卫】已经无声地转动了方向,数十根致命的骨刺,牢牢锁定了楼下那个跪着的身影。
只要他想,刘东会在一秒钟内,变成一具插满骨刺的尸体。
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陈然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杀了他?
为什么?
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秘密?
陈然看着那个男人额头的鲜血,听着他绝望的哀求,尤其是那句“身上长了绿色的斑”,让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同样躺在床上,濒临畸变的妹妹陈玥。
那种无助,那种绝望,他感同身受。
这个男人,不是敌人。
他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父亲。
陈然的内心在剧烈交战。理智告诉他,任何暴露的风险都应该被扼杀在摇篮里。末日里,人心叵测,一时的心软,可能就会招致灭顶之災。
可情感上,他无法对一个苦苦哀求的父亲痛下杀手。
更何况……
陈然的目光扫过刘东摆在地上的“祭品”。
一瓶水,一罐肉。
在末日里,这几乎是能换一条命的硬通货。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只为女儿求一个虚无缥缥的希望。
他不像个坏人。
陈然深呼吸,压下心中的杀意。
他不能就这么出去,更不能把他放进来。
必须想一个办法,既能解决眼前的麻烦,又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天花板,那根深绿色的藤蔓安静地盘踞着。
有了。
就让你,继续扮演“神迹”吧。
陈然迅速回到客厅,从那堆刚收获的土豆里,挑了一个最小的。然后,他又拿起一瓶自己储备的矿泉水。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回到阳台,操控着那根【绞杀之藤】。
在楼下刘东近乎绝望的目光中,那个漆黑的窗口里,终于有了回应。
一根深绿色的、如同传说中神龙之爪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
它没有展现出之前那种雷霆万钧的恐怖速度,而是以一种缓慢、庄严、充满神秘美感的方式,缓缓垂下。
刘东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他整个人都看傻了,张大嘴巴,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
来了!
它……“祂”回应我了!
藤蔓精准地卷起了地上的那瓶矿泉水和午餐肉罐头,收了回去。
紧接着,它又再次探出。
这一次,藤蔓的末端,卷着一个拳头大小、表皮光滑的土豆和一瓶干净的瓶装水。
它将这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刘东面前,之前摆放“祭品”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藤蔓便缓缓地缩回了窗口,消失在黑暗中。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土豆和水,又抬头看了看那个恢复了死寂的窗口,大脑宕机了足足半分钟。
这是……什么意思?
是交易吗?
祂收下了我的祭品,然后……赐予了我“仙丹”和“圣水”?
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土豆。
土豆入手温润,还散发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沁人心脾的清香。光是闻着这股味道,他感觉自己连日来的疲惫和惊恐,都消散了不少。
神物!
这绝对是神物!
刘东的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他对着707的窗口,再次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谢谢神仙!谢谢神仙!”
“您的大恩大德,我刘东永世不忘!”
说完,他抱着那颗土豆和水,连滚带爬地冲回了自己的家,仿佛怀里抱着的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阳台上,陈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有立刻收回目光,而是操控着一根细小的藤蔓,像潜望镜一样,悄悄跟随着刘东,观察着他后续的动作。
风险评估,还没有结束。
如果这个人有任何异常,或者他的行为会给自己的安全屋带来潜在威胁,他不介意让【尖刺守卫】送他一程。
透过藤蔓的“视角”,陈然“看”到刘东冲回家,用刀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土豆的粉末,混在水里,笨拙地喂给他那个躺在床上、面色通红的女儿。
几分钟后,奇迹发生了。
那个女孩的体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脸上痛苦的表情也渐渐舒缓,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虽然没有立刻醒来,但最危险的关头,显然已经过去了。
刘东喜极而泣,抱着女儿,哭得像个孩子。
哭了许久,他才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只被刮掉了一点点的土豆珍藏起来。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陈然有些意外的举动。
他没有去休息,也没有去吃东西,而是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自己家的窗边。
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钢管。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7号楼下方的每一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