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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一个精神病人的自述

我疯后吃鬼成神

[当你看到这本日记时,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但肯定的是,屏幕前的你一定活下来了。]

  

  [恭喜你,幸存者,你真的很幸运。]

  

  [我真为你感到开心。]

  

  消毒水的味道总是刺鼻的,黏腻地扒在喉咙深处,掺着一丝永远拖不干净的地板留下的霉味。

  

  这里的墙很白,白得刺眼,白得能吃掉所有声音。护士送药来时,脚步轻得像猫,药片躺在小小的塑料杯里,也是白色的。她们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块需要小心轻放、但又迟早会碎掉的玻璃。

  

  我确实碎过。不是心,是骨头。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不是指我被那对满脸堆笑、递给我一颗糖就把我抱走的男女带离了亲生父母身边——那是不一样的一种开始。

  

  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它们在我皮肤底下安静地躺着,像一柄柄未开刃的刀,我能“摸”到它们,那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共鸣。

  

  那天,养父喝多了酒,眼睛是红的,身上的味道和精神病院消毒水混着霉味不一样,是另一种呛人的、让人胃里翻搅的酸臭。

  

  他踹开我寄身的小储藏室的门,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头臃肿的怪兽,把我完全罩住。

  “赔钱货……养你这么些年……”他嘟囔着,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热烘烘的臭,他的手伸过来,粗短的手指,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不是力气,是恐惧催生了什么东西。

  

  我尖叫着向后缩,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别碰我!走开!拿刀!砍了他!

  

  然后,我就感觉到了那柄“刀”。

  

  右手小臂的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猛地一顶,撕裂的剧痛瞬间窜遍全身,眼前一片血红,我甚至能听到极轻微的“噗”一声,像嫩芽顶破泥土。

  

  一截白森森的、还沾着温热血迹的骨头,从我手腕处刺破皮肤钻了出来,像一柄天然形成的、粗糙却锋锐的骨刃。

  

  养父的酒好像瞬间醒了,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斥着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怪叫一声,扑上来的动作变成了仓皇的后退。

  

  他为什么要逃呢?是害怕我吗?

  

  但我当时什么也顾不上了,痛、怕、恶心、还有一种奇异的掌控感混杂在一起。

  

  我挥动着那截长在我身上的、温热的骨头,胡乱地往前劈砍。

  

  后来,就是警察,救护车,很多嘈杂的声音,他们说我幻想出了骨头刀,说我攻击了养父,我说不是幻想的,它就在那里,从我胳膊里长出来的,他们只是点头,在本子上记下。

  

  再后来,我的亲生父母找到了我,女人哭得很伤心,男人搂着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那里面有悲痛,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恐惧和疏离。

  

  他们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虎头虎脑,被男人紧紧护着,不让他靠近我。

  

  那是我的弟弟,好像叫……霁旭。

  

  没错,旭日东升的旭。

  

  真是个好名字。

  

  现在,四号病房上,我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盯着对面墙上那块水渍。

  

  形状天天变,今天像一只歪脖子的鸟,好像正冲着我笑。

  

  我眨了眨眼睛,没有吭声。

  

  自从那件事后,在我的世界里,墙壁不是墙壁,是蠕动着的、暗影缝合的皮囊,一起一伏,缓慢呼吸。

  

  有时候角落里会出现一团黏糊糊的、婴儿大小的东西,没有眼睛,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正一下一下舔着地砖,发出“吧嗒、吧嗒”的湿响,窗户外头,灰蒙蒙的天上挂着一截肠子似的云,缓缓淌着脓黄色的汁液。

  

  这些东西,我说过,指着空气,对着墙,告诉妈妈,告诉老师,告诉后来穿着白大褂的人们。

  

  开始,只是偶尔墙里渗出的暗影,天花板上倒挂着的、像被剥了皮的孩子,窗户外面一闪而过的、拖着长长血线的脸……

  

  我感觉它们无处不在,形态各异,大多还不怀好意。我那时会尖叫,会指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哭喊,一到这时候,妈妈的脸色会变得苍白,紧紧抱着我,说:“宝宝不怕,什么都没有,是你看错了。”

  

  后来,说我看错了的人越来越多,老师,同学,邻居,他们的眼神从疑惑变成怜悯,最后变成一种小心翼翼的疏离,或者干脆是不加掩饰的厌烦。

  

  “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只是看错了。”他们一遍遍地说,不厌其烦,像念经。

  

  再后来,爸妈送我来了这里——“憩园”。名字听着挺安逸,对吧?其实这里是市精神卫生中心,我的家,十年了。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噪音——那种无数细碎低语、啃噬和呜咽混合成的、只有我能听见的背景音。

  

  医生们很耐心,护士们……大部分时候也算友善,如果他们不总是试图把那些彩色的小药片塞进我喉咙里的话。

  

  吃完药后,我的脑子总是像被泡在黏稠的浆糊里,整天昏昏沉沉,还是记忆出错,手脚发软。

  

  我没病,但病历卡上写得清清楚楚:偏执型精神分裂,伴有严重的幻觉、妄想和自残倾向。症状:坚信能看见并与非人实体交流。病因:不明。

  

  哦,还有人格分裂的可能性,张医生每次找我谈话,总会用那支廉价的蓝色墨水笔点点笔记本,镜片后面的眼睛试图从我脸上找出点“另一个人”存在的蛛丝马迹。

  

  我感觉自己快die了。

  

  不对,我应该die不了,我还年轻,我才17岁,我怎么会don't呢?

  

  如果这么早走的话,真话说,我舍不得。

  

  有一个女医生,叫秦婉,是个好人,至少我认为是。

  

  她总会耐心地告诉我,说我只是想象力过于丰富了,这不是病,说我的世界不需要别人定义是真是假。

  

  所以,我想活,等出院后,继续正常上学,毕业后挣大钱报答秦医生。

  

  我就说我没病吧,至少我挺开朗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大多数医生,他们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眼神里充满怜悯,或者不耐烦,最后都变成一种程式化的严肃。“那里什么都没有。”

  

  之后他们递过来药片,白色的,黄色的,圆形的,椭圆的。“吃了就好了。”

  

  说实话药片没用。它们只是让那些“东西”变得更模糊,像隔着一层油腻的毛玻璃,但它们依然在。墙皮依然会在深夜脱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转动的眼球。通风口依然会垂下湿漉漉的、头发丝般的触须。

  

  我为什么要吃药?

  

  听妈妈说,生病的人吃药才会好。

  

  所以我真的病了吗?

  

  我不明白,我只是看到的东西比他们多而已,这是病吗?

  

  他们为什么要定义我的世界呢?!

  

  他们就没有问题吗?

  

  会不会他们的世界也是这样的,只是不说出来。

  

  所以,我病了吗?

  

  不,不,不,我没病,病的是他们!是他们!

  

  我感觉我越来越暴躁了,但我控制不住,我想哭,想喊,想逃,我好害怕,我总觉得自己没病,但又会时常否定。

  

  我大概是疯了吧。

  

  我终于想清楚了,我不是病了,是疯了。

  

  后来我就不说自己没病了,反正说了没用,而且,说多了,电疗的床在等着我。

  

  电流穿过大脑的滋味不好受,像要把你的灵魂从耳朵眼里抽出去,剩下的躯壳只会麻木地流口水。

  

  再介绍一下我的室友,隔壁床的王大爷——哦,他上周被家人接走了,真幸运。

  

  他枕头底下那只长着人脸的蟑螂,每晚都在啃食他的梦,现在我终于能好好研究一下了。

  

  不过它好像很害怕我,每次我一靠近它就跑得远远的。

  

  该不会是我长的太丑吓到它了吧?!

  

  好吧,不谈这些伤心的事,再聊聊护士每天送来五颜六色的药片吧。

  

  她们老用那种哄智障的温柔语气:“乖乖吃药,吃了就好了。”

  

  好了?好了它们就消失了。话说回来,它们是我现在为数不多的伙伴了,我不敢保证出院后能交到新朋友,要是再也见不着它们这比我die了更难受。

  

  但我还是吃。嚼得嘎嘣响,像嚼碎一嘴玻璃渣。然后趁护士转身,舌头一抵,精准地吐进手心,再抹到床垫底下。那下面已经结了一层硬邦邦的药垢,是我的战利品。

  

  他们觉得我安静了,好转了。愚蠢。

  

  现在,他们不会经常来打扰我,只有秦医生日常的谈话记录和心理辅导。

  

  除了偶尔会有些“小东西”不太懂事。

  

  比如现在,床底下就趴着一只。

  

  它像是一团被剥了皮的黑狗,肌肉纤维和血管虬结暴露着,没有眼睛,只有两个不断淌着黑血的窟窿,正对着我,发出低低的、威胁般的呜咽。

  

  它的嘴裂开,滴下粘稠的涎液,落在地板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它慢慢地爬出来,肌肉摩擦着冰冷的地面,向我靠近,那股腐烂的腥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浓得让人作呕。

  

  护士刚查过房,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

  

  我看着它,没动。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勾了一下。

  

  皮肤下的尺骨轻轻震颤,发出只有我能听到的、细微的嗡鸣。

  

  它很听话,可以随时刺出皮肤,就像十年前那样。

  

  但有人——或者说,有“东西”——比我的骨头更快。

  

  窗台边,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投下的阴影,忽然蠕动了一下,变得浓郁、粘稠,然后无声地立了起来。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穿着不合时宜的、料子极好的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皮肤是冷的白玉一样的颜色,眼睛很亮,像是把窗外错漏进来的那点天光全盛了进去,嘴角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是。

  

  他叫黎春,黎明的黎,春天的春,是我自己取的名字,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怎么也熬不完的、漫长冬天的尽头,窗外枯树枝桠上,突然爆出一点绿芽的时候。

  

  好长时间没见了,我一直挺想的,但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黎春走向那只剥皮狗一样的怪物,步态悠闲得像在自家花园散步。

  

  怪物感到了极大的威胁,伏低身体,发出更凶狠的呜咽,全身虬结的肌肉绷紧,蓄势待扑。

  

  黎春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怪物的额心。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那狰狞的、散发着污秽气息的怪物,就像被橡皮擦掉的字迹,或者说,像投入热水的蜡像,从被点中的那一点开始,无声无息地消融、坍塌、湮灭。

  

  最后彻底消失,连那滩被腐蚀的地板都恢复了原状。

  

  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这么……结束了?

  

  黎春收回手,拿出西装上衣口袋里的白色手帕,仔细地擦了擦那根手指,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然后,他转过头来看我。

  

  他的眼睛很好看,但里面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非人的兴味。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让床的我能平视他,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掠过我的额头,把我因为刚才那点微末紧张而沁出的冷汗擦掉。

  

  他的动作很温柔,甚至称得上怜爱。

  

  “又在玩你的小骨头了?”他低声问,声音像某种古老的乐器,带着能蛊惑人心的共振,“那种脏活,以后让我来。”

  

  他靠得更近,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

  

  “你只需要看着就好。”

  

  “顺便,从今天起,你归我罩了。”

  

  反正日记到这里大概就结束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记了,手痛麻烦。

  

  哦对了,幸存者,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霁秋,霁雪的霁,秋天的秋。

  

  上海人,是名噬鬼者。

  

  当你看完这本日记时,我已经疯了。

  

  这或许不是结局,而是颠覆的开始。

  

  恭喜在诡异之下活着的你,你真的很幸运。

  

  我为你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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