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自那日旧货市场的惊心动魄之后，转眼已过去数日。

茶舍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某种奇特的开关，在白日里，它依旧保持着那份近乎停滞的宁静。

晏昭灼逐渐习惯了下午三点阳光斜照进空荡茶舍的景象，也习惯了姐姐晏沉青时不时在后院或某个角落“处理点小麻烦”——

有时是清理掉更多那种泛着诡异紫光的噬魂蛾，有时则是对着一些送来的古怪物件凝神端详，一摆弄就是大半天。

而到了夜晚，尤其是当旧挂钟的时针慢悠悠滑过六点，茶舍的氛围便会为之一变。

“所以，集中精神，想着‘燃起’，但不要‘爆炸’。”后院空地上，晏沉青的声音清冷如常。

她穿着一身更方便活动的深色衣裤，站在石榴树下指导着晏昭灼。

晏昭灼苦着脸，全神贯注地盯着掌心。一丝微弱的火苗“噗”地一声窜起，摇曳不定，忽明忽暗，把她自己的脸映得通红。

“对，稳住……控制它的‘量’，而不是被它的‘力’驱使……”晏沉青话音未落，那火苗像是被猛地浇了一勺油。

“轰”地一下暴涨，吓得晏昭灼“哇呀”一声猛地甩手，火焰脱手而出，直冲向旁边晾着的一排茶匾。

晏沉青眼神微动，也没见她怎么大幅度动作，拿出一团早早准备好的水气球一扔，精准地撞在那团小火球上，“啪”地一声响，小火球熄灭了，牌匾又被淋湿了。

“第、第三次了……”晏昭灼讪讪地收回手，看着那排差点遭殃的、据说是某位已故大师亲提的金贵茶匾，心有余悸。

“嗯。”晏沉青点点头，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在本子上划了一笔。

“损坏公物，扣三百。惊吓费，精神损失费，算你一百。共计四百。”

“啥？！”晏昭灼眼睛瞪得溜圆，“姐！你这就过分了啊！这不是没烧着吗！而且哪来的惊吓费精神损失费？！”

“潜在风险成本，以及我出手干预的劳动成本。”晏沉青合上本子，语气平淡无波。

“教学合同补充条款第三条第二款，写得清清楚楚。”

“哪来的什么教学合同补充条款？！”晏昭灼简直要跳起来，“你根本就没给我看过合同！”

“口头约定，同样具有效力。”晏沉青转身往茶舍里走。

“鉴于你目前的学习效率和破坏力，预计到你开学前，工资和奖金应该刚好抵扣完这些额外支出。”

晏昭灼目瞪口呆地跟在她后面，掰着手指头算：“不是……姐，你之前还说工资翻倍奖金另算的！我这辛辛苦苦白天帮你打扫茶舍、晚上陪你打怪……不是，练习控火，怎么还倒欠你钱了？”

“包吃。”晏沉青脚步不停，指了指厨房方向，“张姨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做的湘菜，辣椒都是托人从老家带来的，成本不低。”

“包住。”她又指了指晏昭灼那间虽然小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客房，“市中心，独门独院，幽静安全，风水上佳，按市价月租不低于这个数。”她比划了一个让晏昭灼咋舌的手势。

“还有，”晏沉青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想要的新款手机，最新顶配版，昨天是不是已经送到你手上了？还有那几套据说‘练习时穿起来更舒服’的运动服和鞋子？”

晏昭灼一下子噎住了，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那台崭新的手机。

确实，她只是前天吃饭时随口抱怨了一句旧手机卡顿，第二天快递就直接送上门了。

还有那些价格不菲的运动装备……

“那、那也不能算工资啊……”她声音弱了下去，有点底气不足，“这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晏沉青挑眉，从八仙桌上的冰裂纹茶壶里倒出两杯温热的茶，递给她一杯。

“吃穿用度，你想要什么，姐姐什么时候短过你的？这难道不是比冷冰冰的现金更实在？再说了，”她抿了口茶，慢悠悠地道，“你现在是‘赤傩’，维护城市夜晚的安宁，驱散噬魂蛾，保护普通人不被负面情绪侵蚀，这是功德无量的义举，谈钱多俗气。”

晏昭灼捧着茶杯，张了张嘴，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姐姐的话听起来好像句句在理，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把她所有的物质需求都考虑到了极致——除了不给钱。

她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用温柔和物质构筑的陷阱里，成了姐姐手下最廉价（甚至倒贴）的……打工骑士？

“可是……我总得有点零花钱吧？”晏昭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比如跟同学出去喝个奶茶什么的……”

“奶茶喝多了不好。”晏沉青放下茶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保温杯。

“给你准备了降火养生茶，随身带着。想和同学聚会？可以请他们来茶舍，你张姨做的点心比外面奶茶健康多了，无限量供应。”

晏昭灼：“……”她彻底没话了。

看着妹妹那副吃瘪又无可奈何的可爱模样，晏沉青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晏昭灼的头发，动作带着罕见的温柔：“好了，别纠结了。你的付出，姐姐都记在心里。等你真正能控制好‘傩火’，不再烧坏我的茶匾、烤焦我的花草、吓跑偶尔晚上来的客人时，我们再谈谈‘零花钱’的事，嗯？”

她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哄骗般的魔力：“而且，想想看，你现在拥有的力量，能帮助多少人？这难道不是比区区一点零花钱更有价值？”

晏昭灼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又说不过你……”

“那就对了。”晏沉青满意地收回手，“今晚的练习继续。目标是让掌心火稳定燃烧十分钟，不增不减。再烧坏东西，扣五百。”

“五百？！你怎么不去抢！”

“六百。”

“……”

夜色渐深，茶舍后院再次亮起微弱而稳定的火光，夹杂着少女时不时的惊呼和抱怨，以及另一个清冷声音淡定的“扣钱”警告。

柜橱深处的玻璃罐里，噬魂蛾安静了许多，只是偶尔轻微躁动。

晏昭灼一边努力控制着掌心的火苗，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那笔恐怕永远也见不到影子的工资，以及自己莫名其妙就签下的“卖身契”。

这个暑假，果然一点都不平淡，而且还可能……非常“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