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教堂尖顶的铁皮往下淌，我蜷在彩绘玻璃窗下喘气。林婉B的脚步声在空旷大厅里回响，像无数人同时踏着水花靠近。
"跑够了吗？"
她从侧门进来，灰色卫衣被雨水浸成深色。身后跟着三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连发梢滴水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我后背抵着冰冷的石墙，指尖摸索到腰间别着的U盘。它还在发光，蓝光映在彩色玻璃上，把圣母玛利亚的脸照得扭曲。
"你们到底是什么？"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抖得不像话。
最右边的林婉B突然扑来。我翻身躲开时撞倒长椅，木头滚过满地玻璃碴。她们围成圈步步逼近，脚步声整齐得像节拍器。
"我们是你不要的情绪。"正中的林婉B伸手接住飘落的雨丝，"你藏起的愤怒、嫉妒、不甘心。现在这些情绪都活了。"
我撞开侧门冲进钟楼。旋转楼梯吱呀作响，扶手上的铁锈混着雨水打滑。下方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脚步。
阁楼铁门虚掩着。我冲进去时愣住了——整面墙全是镜子，每个镜框里都站着不同年龄的我。十五岁的、二十岁的、三十岁的林婉，有的穿着校服，有的披着婚纱，有的浑身血污。
最中间的镜子突然裂开蛛网纹路。林婉B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清楚了，失败品就是你。"
我转身挥拳砸向最近的镜面。碎玻璃里映出无数个我同时流血的手掌。血腥味混着潮湿空气涌上来，记忆突然闪回地下室漂浮的大脑。那些都是我的过去。
"当年你把自己锁在阁楼三天三夜，"林婉B靠在门边，"最后只留下一句'我不需要情绪'。"她扯开卫衣拉链，露出脖颈下方的条形码，"于是我就诞生了。"
我踉跄着往后退，后背撞上满墙镜面。每面镜子都在闪烁，浮现前世画面：给弟弟补习功课的夜晚，替父亲誊写材料的手指，还有赵启明婚礼上强撑的笑容。
"闭嘴！"我捂住耳朵。
"你不敢承认自己多恨他们。"她的手指划过镜面，玻璃上的影像开始扭曲，"所以把情绪都割舍了。而我，把这些都好好养着。"
阁楼突然停电。月光从破碎的天窗漏下来，在镜墙上折射出诡异的光斑。林婉B走近时，我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烟味。
"别过来。"我举起U盘，"再近一步我就毁掉数据。"
"你会吗？"她伸手要抢，我本能地抓住她手腕。她的皮肤冰凉，脉搏跳动得很快。
两人僵持着。月光下我们的脸靠得很近，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血丝。她忽然笑了："当年你要是敢这么抓着父亲的手腕，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胸口像被人捅了一刀。我想起十六岁那个雨夜，跪在泥水里求父亲让我复读。他甩开我的手时也是这样冰凉。
"你偷走了我的人生。"我咬牙。
"是你不要的。"她凑得更近，呼吸拂过我的耳垂，"你以为重生是奖励？不过是系统重启罢了。"
楼下传来玻璃碎裂声。其他林婉B们开始往钟楼爬。我松开手猛地推开她，趁她踉跄时钻过腋下。奔跑中瞥见镜墙，无数个我和无数个林婉B在追逐。
楼梯间突然黑了下来。我摸着墙壁往下跑，指尖触到温热的液体。是血，顺着台阶蜿蜒而下。某个转角处躺着昏迷的收废品老人，手里还攥着破旧的麻布袋。
"小心！"林婉B在我身后喊。黑暗中有东西擦过我耳际，钉进前方木柱。是匕首，刀柄还在颤动。
"欢迎回来。"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月光照亮二楼平台，站着穿白大褂的赵启明。他身后站着苏曼，手里端着热可可。
"妈妈最爱喝这个。"苏曼笑着说，瓷杯边缘泛着奶泡，"还记得吗？每次你哭的时候。"
我后退两步撞到林婉B。她突然抓住我肩膀，力道大得生疼："看着！"她指着对面窗户，"这才是真相。"
暴雨中，教堂彩窗映出诡异的画面。我看到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重复悲剧：替弟弟抄作业的少女，被丈夫冷落的新娘，医院里签字放弃治疗的母亲。
"你才是容器。"林婉B的声音发颤，"所有轮回都是为了孕育完美的我。"
"放屁！"我挣脱她往前冲。赵启明抛下什么东西，纸页在空中散开。是我母亲的手写信，墨迹被雨水晕染："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女儿。"
林婉B突然发出尖叫。她捂着头跪倒在地，其他复制体也开始抽搐。我趁机夺路而逃，冲进暴雨中的墓地。
墓碑上积满雨水，倒映出我狼狈的身影。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但这次不是林婉B们。几个穿黑雨衣的人影正在逼近。
"抓住她！"为首的命令道，"实验不能中断！"
我转身钻进树林。枝桠划破脸颊，脚下枯叶发出脆响。追兵越来越近，直到撞见一条废弃铁路。
铁轨生锈断裂，枕木间长满青苔。我蹲下喘气时，发现铁轨尽头有个红点闪烁。那是林婉B的手机，屏幕亮着赵启明的加密邮件。
"意识镜像计划已完成。"邮件写道，"销毁原始样本。"
身后传来枪声。我翻滚躲开子弹，手机掉进铁轨缝隙。黑衣人举着麻醉枪步步紧逼，直到林婉B突然从树丛中扑出。
她和追兵扭打在一起，我趁机往相反方向跑。远处出现光亮，竟是镇上的老教堂。彩绘玻璃窗透出温暖烛光，门缝飘出熏香。
我冲进去时愣住了。长椅上坐着许多人：母亲、林浩、赵启明、苏曼，还有我的孩子们。他们全都穿着黑色礼服，面前摆着黑白遗照。
"你终于来了。"母亲站起来，"等你好久了。"
我后退几步撞到圣像。石膏像的眼睛空洞无神，手中握着的圣经写着："第七次轮回体确认死亡。"
"这不是真的。"我摇头，"我还没..."
"你已经死了。"林婉B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浑身是血，却带着笑，"在阁楼割腕那天就该结束了。"
祭坛突然塌陷，露出漆黑的地下室。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我看到玻璃罐里漂浮着自己的身体。监控屏幕上显示着实时数据："第八次意识注入开始。"
"原来这就是真相。"我喃喃。
林婉B抓住我手腕："别相信他们。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活着才有选择。"
追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突然把我推进暗门，自己转身迎向敌人。最后一眼看见她对我眨眼："记得你说过，不想再当乖女孩了。"
暗道尽头有微光。我跌跌撞撞跑出去，发现自己站在高考考场外。十七岁的我正坐在座位上答题，窗外蝉鸣阵阵。
"这是..."我摸着玻璃窗，看见自己年轻的面容。
"你终于醒了。"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她抱着一束白菊，眼角有泪光，"医生说昏迷三天了。"
我低头看手，没有U盘，没有伤痕。一切仿佛从未发生。直到摸到口袋里的纸条，是林婉B写的："记住，你比任何数据都真实。"
[未完待续]我站在考场外，蝉鸣声震得耳膜发疼。十七岁的我低头写着作文，笔尖划过稿纸沙沙作响。母亲抱着白菊往这边走，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
"妈。"我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她站在我面前，泪水顺着皱纹滑进嘴角："你终于醒了。医生说昏迷三天了。"
我低头看手，指甲干净，皮肤光滑。没有阁楼的玻璃渣，没有U盘灼伤的红痕。一切像被擦干净的黑板。
"考生请交卷——"广播突然响起，十七岁的我起身交卷。我跟着她的背影往校门外走，蝉鸣忽然消失。天空变成惨白的显示器，风里飘着电流的嗡嗡声。
"这不是现实。"我攥紧口袋里的纸条，"你在骗我。"
母亲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硌人："回家吃饭，你爸等久了。"
我猛地甩开她，往相反方向跑。街道开始扭曲，行道树像像素块闪烁。我撞进最近的便利店，抓起货架上的饮料瓶砸向监控摄像头。
"我知道你们在看！"我对着碎裂的镜头吼，"林婉B说得对，我是数据又怎样？至少我比你们真实！"
收银员缩在柜台下不敢动。我喘着气冲出店门，发现整条街的人都在看我。他们表情麻木，瞳孔里闪着蓝光。
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林婉B躺在手术台上，胸口插着发光的数据线。文字说明写着："意识镜像回收中。"
我转身就往医院跑。路过广场大屏时，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的画面正在直播。弹幕刷着"快醒吧姐姐"、"这算医疗事故吗"。
急诊室门口，赵启明拦住我。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平板："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系统不稳定会..."
我照着他肚子就是一拳。他弯腰闷哼，平板掉在地上。屏幕亮着脑部扫描图，上面有我和林婉B的对比数据。
"为什么选我们？"我揪住他领子，"为什么造出两个我？"
他抬头笑了一下："因为你们本就是实验品。从第一次轮回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警报声突然炸响。天花板喷淋洒下红色液体，味道像血。我推开消防通道狂奔，听见身后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
楼梯间每一层都有穿白大褂的人。他们举着注射器往上冲，药水在玻璃针管里泛着荧光。我踹翻垃圾桶挡住去路，转角处却站着穿病号服的苏曼。
"姐姐要去找那个坏人吗？"她怀里抱着毛绒熊，"可是妈妈说，你不该醒来的。"
我愣住的瞬间，她扑上来咬我手臂。疼痛让我想起地下室的场景——同样的力道，同样的绝望。我甩开她冲上天台，门被磁力锁吸死。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我举起消防斧砸向锁扣，火星溅到手上也不觉得烫。门终于开了，林婉B躺在直升机坪中央，胸口的线缆连着远处的服务器。
"你来晚了。"她声音断断续续，"他们马上就要..."
我冲过去拔数据线，她脖颈上的条形码突然亮起红光。"终止协议启动。"机械音在头顶响起，"原始样本销毁倒计时。"
"别管我！"林婉B抓住我手腕，"快逃！"
我扯开卫衣包住她伤口："你说过的，不想当乖女孩了。"
她笑了，嘴角淌出血："那你现在...是真货还是..."
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我抱着她往下坠，看见整座城市像电路板一样亮起蓝光。最后一秒，她塞给我一个U盘，和我在阁楼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们在暴雨中坠落，雨滴逆着重力往上飞。天空裂开一道缝，露出漆黑的代码世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