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扑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却压不下精神深处泛起的阵阵虚乏。丁程鑫撑着冰冷的大理石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苍白得过分的脸。

刘耀文。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精准地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那带着探究的、海盐的气息仿佛还缠绕在周围，试图撬开他密不透风的伪装。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维持这个谎言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尤其是在面对一个直觉敏锐、且步步紧逼的顶级Alpha时。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所有紊乱的情绪压回冰面之下。整理好微湿的额发，抚平西装的每一丝褶皱，直到镜子里的人重新变回那个无懈可击、冷漠疏离的丁程鑫，他才转身走出洗手间。

合作会议后半程，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丁程鑫的话更少了，每一个指令都简洁到极致，避开所有不必要的眼神交流。刘耀文倒是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是偶尔投过来的目光，依旧带着一种让丁程鑫如芒在背的玩味和审视。

会议终于在一种看似和平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双方团队起身，公式化地握手道别。

轮到丁程鑫和刘耀文时，两人的手一触即分。丁程鑫的指尖冰凉，刘耀文的掌心却温热干燥。

“期待下次会议，丁总。”刘耀文笑着，语气寻常，仿佛之前洗手间外的试探从未发生。

丁程鑫只是略一颔首，带着自己的人率先离开。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丁程鑫才允许自己真正松懈下来，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回家。”他对司机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需要休息，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恢复过度消耗的精神力。

与此同时，刘耀文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丁程鑫的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他摩挲着下巴，眼底的兴趣愈发浓厚。

丁程鑫的反应太完美了，完美得近乎刻意。那种冰冷的拒绝，那句“我是Beta”的断然否认，反而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贺峻霖的电话。

“喂？大忙人，找我干嘛？”贺峻霖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找你打听点事儿。”刘耀文语气随意，“你平时……跟丁程鑫熟吗？”

“丁哥？”贺峻霖似乎有些意外，“不熟啊。就跟你一起见过几次，话都没说上几句。他那人冷得跟冰山似的，除了严浩翔，好像就没见他跟谁走得近。怎么了？”

“严浩翔……”刘耀文沉吟着，“你说，他一个Alpha，怎么就跟丁程鑫关系那么好？”

“这我哪知道？”贺峻霖嘀咕，“可能严浩翔人就比较沉稳，不像某些人那么吵，所以丁哥能接受？哎不对，你干嘛突然对丁哥这么感兴趣？真看上人家了？”

刘耀文嗤笑一声：“滚蛋。就是觉得他这人……挺有意思的。”

挂了电话，刘耀文脸上的笑意淡去。贺峻霖的话印证了他的观察——丁程鑫几乎隔绝了所有人，唯独对严浩翔不同。

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丁程鑫直接回了自己的大平层。这里是他少数能完全卸下伪装的地方。他踢掉鞋子，甚至懒得开灯，径直走进卧室，将自己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清晰。头痛并未缓解，反而因为精神的松懈而更加明显。他蜷缩起来，将自己埋进枕头，试图寻找一丝安宁。

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白天的画面——刘耀文带笑的眼睛、逼近的身影、那句“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抑制剂”……

烦躁感再次升起。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丁程鑫身体一僵。知道这里的人极少。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起身，走到门廊监控器前。屏幕上出现的是严浩翔那张冷峻却令人心安的脸，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

丁程鑫打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后的低哑。

严浩翔走进来，敏锐地察觉到他比平时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倦意。他将手中的纸袋放在玄关柜上：“顺路过来看看。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带了点清淡的粥。”

他的目光落在丁程鑫微微蹙起的眉头上：“他又试探你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丁程鑫没说话，算是默认。他走到客厅沙发旁坐下，抱过一个靠垫，似乎想寻求一点支撑。

严浩翔叹了口气，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刘耀文比我们想的要难缠。他的敏锐度很高。”他顿了顿，语气严肃了些，“你的状态不好，精神力消耗太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丁程鑫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递到冰凉的指尖。

“我知道。”他低声说，带着一丝罕见的无力感，“但我没有选择。”

严浩翔在他身边坐下，沉默了片刻。雪松般冷冽沉稳的信息素极淡地弥漫开来，并非刻意释放，而是Alpha对在意之人下意识的抚慰，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或许……”严浩翔斟酌着开口，“可以考虑适当透露一点无关紧要的信息，转移他的注意力。一直强硬的拒绝，反而会激起他更强的探究欲。”

丁程鑫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

完全封锁会引起怀疑，那么……有控制地流露一丝破绽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丁程鑫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进来一条新消息。

发信人——刘耀文。

【丁总，今天会议提到的补充材料，我让助理发你邮箱了。注意查收。另外，好好休息，你看起来有点累。】

话语公事公办，甚至带点公式化的关心。

但最后那句“你看起来有点累”，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自己明明伪装得很好。

丁程鑫盯着那条短信，手指微微收紧。

严浩翔也看到了信息内容，眉头微蹙：“他在观察你，比我们想的更仔细。”

丁程鑫没有回复，将手机屏幕按灭，随手扔在沙发上。

窗外的夜色浓重，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这间寂静的公寓。

冰山似乎坚固依旧，但裂痕已然悄然浮现。而那束执着探究的光，正试图透过缝隙，窥见其中隐藏的秘密。

疲惫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其中混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被看穿些许的悸动。

夜还很长。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