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餐厅里舒缓的钢琴曲变得遥远而不真切，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急速褪去，整个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张餐桌，和桌边对视的两人。

丁程鑫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挣脱束缚。冷汗沿着脊背滑落，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他所有的感官都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

他听到了什么？

味道？刘耀文闻到了？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万分之一秒？

不可能！他的控制从未出过错！

巨大的惊恐之后，是强行压下的、更冰冷的理智。不能慌。绝对不能慌。一旦露出丝毫破绽，就是万丈深渊。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加冷硬，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骤然结起更厚的冰层，带着被冒犯的、锐利的寒意。他微微抬起下巴，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彰显傲慢与防御的姿态。

“味道？”丁程鑫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带着明显的讥诮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刘总，我以为我们的合作仅限于商业层面。什么时候开始，还需要对你的合作伙伴进行气味评估了？”

他刻意曲解他的意思，将他的质问推向一个荒唐且无礼的境地。

刘耀文紧紧盯着他，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那瞬间的苍白，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是惊慌吗？太快了，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但那种感觉太真实了。那冷冽的、惊鸿一瞥的幽香，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被各种浓烈信息素惯坏了的感知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触电般的战栗。

可现在，面对他的是丁程冰封的拒绝和嘲讽。空气中干干净净，只有他自己尚未完全平息的、灼热的琥珀海盐气息，和对方那……一如既往的、令人挫败的“无”。

难道真的是错觉？因为最近太关注他而产生的幻觉？

刘耀文眉头紧锁，探究的目光丝毫不减。他向前又逼近了半步，几乎将丁程鑫困在座椅和窗户之间。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安全范围，充满了Alpha的压迫感和侵略性。

“丁程鑫，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刘耀文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力，“刚才我进来的那一刻，你身上绝对有味道。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他试图用自己的信息素去挤压、去试探，像无形的触手般缠绕上去，逼迫对方露出马脚。

丁程鑫放在桌下的手骤然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醒。那浓烈的、属于顶级Alpha的压迫性信息素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他窒息。生理性的厌恶和抗拒本能地升起，却又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摁住。

不能退缩。不能流露任何Omega的特质。

他猛地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他瞬间与刘耀文几乎处于平视的高度，尽管体型上仍有差距，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傲和决绝，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气场对抗。

“刘耀文。”他直呼其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的警告，“如果你所谓的‘谈合作’是持续进行这种毫无根据的、带有骚扰性质的试探，我想我们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我会让助理重新评估与刘氏的合作价值。”

他的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刘耀文锐利的视线，里面是纯粹的、被侵犯底线后的怒意和冰冷，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心虚或动摇。

“现在，请你让开。”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刘耀文愣住了。

他预想过丁程鑫的各种反应——惊慌失措、恼羞成怒、甚至是谎言被戳穿后的苍白。唯独没有料到是如此理直气壮的、甚至反将一军的冰冷愤怒。

那眼神里的厌恶和排斥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开始强烈地怀疑自己。

难道……真的搞错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气氛紧绷到极致时，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声音插了进来。

“耀文？丁程鑫？这么巧。”

严浩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刚打完电话。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最后落在刘耀文过于靠近丁程鑫的身体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自然地走上前，看似无意地隔开了刘耀文些许，站在了丁程鑫身侧前方一点的位置。雪松般冷冽沉稳的信息素极淡地弥漫开来，并不具有攻击性，却像一道无声的屏障，巧妙地中和了部分刘耀文那过于霸道的压迫感。

“怎么了？”严浩翔看向丁程鑫，语气带着熟稔的关切，“你脸色不太好。”

丁程鑫紧绷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毫米。严浩翔的出现，像在即将崩断的弦上注入了一丝稳定的力量。

“没事。”丁程鑫的声音依旧冷，但面对严浩翔时，那尖锐的冰刺似乎收敛了些许，“遇到一点令人不快的纠缠。”

他的话意有所指，目光冷冷地瞥向刘耀文。

刘耀文看着突然出现的严浩翔，又看看站在他身后、脸色苍白却眼神冰冷的丁程鑫，心里的怀疑和挫败感交织翻滚。

严浩翔的出现太及时了，及时得像是算计好的。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但效果有些勉强：“看来是我打扰丁总用餐了。开个玩笑而已，丁总反应何必这么大。”

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目光在丁程鑫和严浩翔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丁程鑫脸上，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沉的、毫不掩饰的探究。

“看来丁总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他意有所指地说完，转身朝着自己朋友那桌走去，背影带着一丝未散的躁意。

危机暂时解除。

丁程鑫强撑着的那口气微微一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扶了一下额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严浩翔的声音低沉而可靠，他虚扶了一下丁程鑫的手臂，察觉到那细微的颤抖，眼神沉了沉。

丁程鑫没有拒绝。

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坐进严浩翔的车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丁程鑫才彻底卸下所有防备，瘫软在座椅里，脸色白得像纸，呼吸急促。

刚才那一刻，他离暴露只有一线之隔。

刘耀文的敏锐超乎想象。

而严浩翔……他来得太是时候了。

丁程鑫闭上眼，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冰层之下，暗流汹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刘耀文坐在朋友中间，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说笑，目光却不时瞥向窗外那辆驶离的黑色轿车。

玩笑？

不，那绝不是玩笑。

丁程鑫，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还有严浩翔……你又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似乎变得越发有趣了。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