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彩排结束的提示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响，沈听晚几乎是立刻从琴凳上起身。

沈听晚黄子老师，如果暂时没有其他调整，我先回去熟悉谱子了。

她的话速稍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

黄子弘凡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句到了嘴边的“等一下”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清楚地看到了她刚才瞬间的僵硬和闪避。

黄子弘凡好。辛苦了，沈老师。

他的声音恢复了作为合作艺人的温和与客气，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疏离。

沈听晚微微颔首，没有再看他，抱着乐谱快步离开了舞台，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和决绝。

黄子弘凡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助理小跑过来递上水。

黄子助理黄子哥，刚才导演组说最终版伴奏音频已经收到了，效果很好，正式演出就按这个来。

黄子弘凡嗯。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接过水瓶却没有打开。

回到个人休息室，沈听晚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她背靠着门板，缓缓吁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一直无意识地屏着呼吸。手心里，竟然又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走到化妆镜前坐下，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得体、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一丝慌乱的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他？几年刻意避开的所有消息，仿佛都是为了酝酿这一次猝不及防的重逢。

她闭上眼，高中时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

篮球场上他奔跑的身影，音乐教室里他靠在钢琴边哼歌的模样，还有……机场送别时，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和那个最终未能兑现的承诺。

心底某个被刻意尘封的角落，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谨慎的敲门声。

工作人员沈老师，您在吗？黄子老师让我送一份补充的音频资料过来，说是对最后一段和声的细微调整，请您听一下。

沈听晚睁开眼，迅速整理好表情。

沈听晚请进。

一名工作人员递来一个U盘。

工作人员U盘是无密码的，里面有标注好的音轨。黄子老师说，如果您有时间，希望今晚之前能听完，若有任何不协调的地方，还可以再微调。

沈听晚好的，谢谢。我稍后就听。

工作人员礼貌地告辞。

沈听晚将U盘插入电脑，点开了里面唯一的音频文件。

前奏是她熟悉的他的新歌旋律，但到了中间部分，编曲忽然变了，融入了一段她从未听过的、舒缓而带着一丝忧郁的钢琴旋律，与他的歌声交织，像月光下的低语。

然后，他清澈而温柔的嗓音吟唱起新的歌词，那似乎是一首未正式发布过的歌：

“时光按下静音键，思念却喋喋不休 重逢在聚光灯下，你我却像隔着一个宇宙 是否该勇敢一点，拾起散落的从前 让未完的乐章，再次响起在你指尖…”

歌声戛然而止，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片段Demo。

沈听晚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悬在键盘上方。这段音乐……这段歌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什么吗？

她坐在电脑前，反复听着那短短几十秒的片段，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直到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她才猛地惊觉时间过去了这么久。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从未联系过的、却因为工作而被重新拉到一个群里的头像。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简单的星空，和多年前一样。

她犹豫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又放下，最终，还是敲下了一行字，努力让语气显得公事公办：

沈听晚（微信消息）黄子老师，音频收到了。新加的段落旋律很美，和声部分我会再熟悉一下，确保配合无误。

消息发送成功。

几乎是在下一秒，聊天框顶端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沈听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几秒后，他的回复跳了出来：

黄子弘凡（微信消息）好。辛苦了。

简单的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一如她之前的疏离和客气。

沈听晚看着那行字和那个表情，一时间竟有些怔忡。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关于那首歌，关于歌词，关于过去。

但他没有。

仿佛那段意味深长的音频，真的只是一次纯粹的工作交流。

她放下手机，说不清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淡淡的失落。

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光滑的钢琴漆面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沈听晚的手指轻轻拂过琴键，却没有按下。

她和黄子弘凡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岁月。

还有一座由沉默、误解和未兑现的承诺堆砌而成的高墙。

而墙的两边，似乎都有人在原地徘徊，却谁都没有先迈出那一步的勇气。

只有那一段未曾听完的旋律，还在空气里，悄悄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