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寒意，吹得延禧宫的窗纸沙沙作响。
安陵容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捏着支银簪，却半天没往发间插。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连往日最灵动的眼神，都蒙着层挥之不去的倦意。
“小主，该喝药了。”青黛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进来。
安陵容看着那碗药，热气袅袅升起，带着股刺鼻的苦涩味。
她刚伸出手，就被青黛按住：“小主，还是倒了吧，奴婢总觉得齐嫔没安好心。您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用香料留住皇上，不就是为了升位份，好帮莞小主吗？现在喝了这药，一切都白费了！”
安陵容轻轻拨开青黛的手，眼神异常平静：“我知道这药是什么。”
她端起药碗，轻轻晃了晃，褐色的药汁在碗里打着旋，“皇后早就想对我动手了。之前我得宠，她碍于皇上的面子，不敢做得太明显，如今我日日在皇上面前晃，她怕我哪天再升了位份，碍着她的事，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那您更不能喝啊！”青黛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您要是失了宠，皇后只会更肆无忌惮，说不定还会对您下更狠的手！到时候您连自保都难，怎么照看着公主，怎么等莞小主回来？”
安陵容看着青黛焦急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把药碗放在桌上：“你以为我喝了这药，是在自毁前程吗？恰恰相反，这是在保命。”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景仁宫的方向，语气渐渐沉了下来，“你忘了，嬛儿已经明确说过，她不想回宫了。我之前费尽心机争宠、想升位份，全是为了能有能力帮她，可现在她不需要了，我争来的宠，升来的位份，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转过身，眼神里带着几分清醒的锐利，“皇后现在最忌惮的，就是我得宠。我越是受皇上喜欢，她就越容不下我。若是我一直占着宠，她迟早会想出更毒的法子，不仅会害我，说不定还会牵连到眉姐姐，甚至对公主下手。
倒不如现在顺着她的意，喝了这药，哑了嗓子，失了皇上的宠。没了宠，我对她就构不成威胁，她反而会放松警惕，不会再盯着我。”
青黛愣愣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直以为安陵容争宠是为了自己，却没想到，从始至终，她都是为了甄嬛。
安陵容拿起药碗，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就喝了下去。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留下一股难以忍受的腥气，她强忍着没吐出来，只是拿过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哑了嗓子，不能唱歌，我还能调香。失了皇上的宠，我还能在宫里藏拙。
只要我活着，就能照看着公主，就能等着甄嬛回来的那一天，等着能为甄大人洗清冤屈的那一天。”
青黛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心里又疼又敬佩，只能走上前，递过一杯温水：“小主，您喝点水，压一压药味。”
接下来的几日，安陵容的嗓子果然出了问题。
起初只是说话时带着点沙哑，她还能借着“风寒未愈”的由头遮掩，可终究还是瞒不住宫里的人。
皇上起初还来延禧宫探望了两次，见她咳得厉害，还特意让太医院来诊治。可太医诊来诊去，只说是“伤及喉脉”，开了些无关痛痒的润喉药，根本无济于事。
皇上看着安陵容连句完整的曲儿都唱不了，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皱了皱眉，没待多久就走了，临走前只说了句“你好好养着吧”，语气里满是疏离，从那之后便很少再翻她的牌子。
延禧宫彻底冷清了下来。内务府送来的赏赐越来越少，从前围着她转的宫女太监，也渐渐变得敷衍起来，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敢在背后偷偷议论她“失了宠，成了废人”。
青黛看着这一切，心里又气又急，忍不住跟安陵容抱怨：“那些人真是势利眼，从前您得宠的时候，他们哪个不是点头哈腰的，现在见您失了宠，就敢这么怠慢您！”
安陵容却毫不在意，她正坐在院子里晒香料，手里翻着一本旧的《香谱》，语气平静：“势利眼才好。他们越怠慢我，就越说明我失宠的样子做足了，皇后那边才会更放心。”
她拿起一把晒干的菊花，放在鼻尖轻嗅，“你看，现在没人盯着我了，我反而能安安稳稳地调香，还能时常去敬妃宫里看看公主，这不比从前天天提心吊胆地争宠好？”
青黛看着她从容的模样，渐渐放下心来。
她知道，安陵容看似是输了，实则是换了一种更安全的方式活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陵容果然成了宫里最不起眼的人。
她不再精心打扮，每日只是穿着素色的宫装，要么在院子里晒香料、调香丸，要么就捧着本书坐在窗边翻看。
偶尔去敬妃宫里看公主，她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公主玩耍，很少说话。
一来是嗓子不方便，二来是怕言多必失。
皇后见她失了宠，没了威胁，果然不再针对她。
有时宫里设宴，皇后还会特意让宫女给她送些点心，以示“体恤”，甚至有一次，太后问起宫里的嫔妃，皇后还笑着说“安嫔性子温顺，就是身子弱了些，得好好养着”。
只有青黛知道，安陵容从未真正放下。
夜里，她常会坐在窗边，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符，那是她特意为甄嬛调的，里面加了安神的香料，她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有时她会对着平安符轻声说话，声音沙哑，却满是期盼：“嬛儿，你在甘露寺还好吗？公主很乖，敬妃把她照顾得很好，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等着你来，等着咱们一起为甄大人讨回公道。”
每次去看公主，安陵容都会仔细打听宫里的动静。
听敬妃说皇后最近又在拉拢朝臣，她会默默记在心里。听宫女说皇上新宠了一位宁贵人，她也只是淡淡一笑。
她早就不在乎皇上宠谁了，她在乎的，是能在这深宫里好好活下去，等着属于她们的那一天。
这日，安陵容正在调一种新的“避虫香”，青黛从外面回来，笑着说：“小主，敬妃娘娘派人来说，公主今日学会走路了，还念叨着要见您呢。”
安陵容停下手里的活，眼里瞬间泛起光亮，沙哑着声音说：“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她。”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宫装，脚步轻快地往敬妃宫里走。
虽然嗓子哑了，虽然失了宠，可她的眼神里，却满是从未熄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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