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京城,冲散了因刘氏一案带来的阴霾。镇北侯丞磊的声望一时无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凯旋之日,京城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迎,争睹战神风采。
林薇自然无法前去街边观看。她独自待在西厢暖阁的院子里,却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震天欢呼声、锣鼓喧天声,仿佛整个京城都在为那个男人的胜利而沸腾。
她的心也随着那喧嚣声起起伏伏,既有与有荣焉的欣喜,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场至关重要的胜利,源于她的“直觉”。这让她与他的命运,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直至午后,喧嚣渐歇,侯府内却愈发忙碌起来。迎接主帅归来的各项事宜紧锣密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喜庆而紧张的忙碌气氛。
林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回来了。他们即将再次面对面。经过战场淬炼的他,会如何看待她这个“功不可没”却又疑点重重的“直觉”者?
傍晚时分,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轻微的摩擦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院中。
来了!
林薇猛地从榻上站起,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下意识地理了理丝毫未乱的衣裙和发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顿了一瞬,随即,院门被推开。
丞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风尘与征尘的玄色铠甲,胸甲上甚至还有几道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和刀剑划痕。连日征战让他瘦削了些许,肤色更深,下颌线绷得更紧,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比以往更加锐利明亮,如同经过打磨的寒刃,周身散发着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院中的林薇。
四目相对。
林薇在他眼中看到了疲惫,看到了胜利后的冷峻沉淀,还看到了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深沉目光。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又仿佛在重新评估她的价值。
她慌忙低下头,屈膝行礼:“恭迎侯爷凯旋。”
丞磊迈步走进院子,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
一股混合着血腥、尘土、汗水以及他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强烈而充满侵略性,瞬间将林薇笼罩。
“起来。”他的声音因久经沙场咆哮而显得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林薇依言站起身,依旧不敢抬头看他。
忽然,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被递到了她面前。
林薇一怔,抬眼看去,只见丞磊手中托着一支做工极其精巧的北狄金簪。那金簪造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鹰眼用罕见的黑曜石镶嵌,锐利有神,翅膀上的羽毛纤毫毕现,在夕阳余晖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一看便知并非凡品,更像是某种身份象征的战利品。
“给你的。”丞磊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给了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
林薇惊得连连摆手:“侯爷,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
“拿着。”丞磊打断她,直接将金簪塞进了她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掌心,带着铠甲的冰凉和一丝未褪的战场余温。
林薇握着那支沉甸甸、冰凉的金簪,只觉得烫手无比。这不仅仅是贵重的赏赐,这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宣告。
“此次大捷,你功不可没。”丞磊看着她,目光深邃,“此役缴获颇丰,此物……衬你。”
他的夸奖直接而简洁,却带着千钧分量。
林薇脸颊发热,心跳失序,只能低声道:“奴婢……奴婢只是侥幸梦呓,当不得侯爷如此重赏……”
“是不是侥幸,本侯心里有数。”丞磊重复了类似的话,但这一次,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他没有再多说,转身对院外吩咐道:“卸甲。”
早已候在外面的亲卫立刻端着热水、布巾等物进来,熟练地为他卸去沉重的甲胄。
林薇站在一旁,看着他脱下染血的战甲,露出里面深色的劲装,动作间勾勒出挺拔精悍的身形,那股战场带来的血腥戾气似乎稍稍消散,但属于上位者的强大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她手中紧紧攥着那支鹰簪,冰冷的金属逐渐被她的掌心焐热,仿佛烙印一般。
卸甲完毕,丞磊用湿巾擦了把脸,似乎祛除了一些疲惫。他挥退亲卫,再次看向林薇。
“本侯不在这些时日,府中可还安稳?”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林薇心中一跳,立刻想起了苏婉的试探和那些无处不在的窥视。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嗯?”丞磊挑眉,目光微凝。
林薇不敢隐瞒,低声道:“一切安好……只是,大奶奶前些日子来过一次,送了奴婢一卷手抄佛经……”
她简单提了苏婉来访之事,并未多说细节,但相信以丞磊的敏锐,自然能明白其中的机锋。
丞磊听完,眼神果然冷了几分,但并未发作,只是淡淡道:“知道了。日后她若再来,不必理会。”
这时,赵诚快步走来,在丞磊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似乎是关于宫中赏赐和后续庆功事宜。
丞磊点了点头,对林薇道:“宫中夜宴,本侯需即刻入宫。你好生歇着。”
说完,他便带着赵诚大步离去,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对话只是凯旋归来的一个微小插曲。
林薇独自站在院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中那支璀璨夺目的鹰簪。
胜利的荣耀与他沉重的铠甲一同归来,而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加复杂难测的局势和他那双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眸。
她感觉自己像站在一片璀璨的流光之上,脚下却是深不见底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