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中,林薇压抑的哭泣声低回盘旋,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她伏在床沿,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将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恐惧、委屈、负罪感和那荒诞不经的真相,尽数倾泻而出。
她不敢抬头去看丞磊的反应,或者说,她早已预见了那必然的结局——震怒、厌恶、将她视为妖孽,然后……处决。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
内室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以及丞磊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呼吸声。
他……没有反应?是伤重昏迷根本听不见?还是……听见了,却无法相信,或者不屑回应?
林薇的心一点点沉入更冰冷的深渊。连最后的坦白,都显得如此徒劳和可笑吗?
她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床榻上的男人。他依旧静静地躺着,面色灰败,双眸紧闭,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再次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雕塑般静立在一旁的赵诚,忽然动了。
他几步走到床边,目光极其复杂地看了林薇一眼,那眼神中有震惊,有恍然,有难以置信,最终却化为一种沉重的了然。他并未对林薇说什么,而是俯下身,凑到丞磊耳边,用极低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侯爷,她方才说……她来自无法理解之地,知晓一切,是因这一切……皆是她笔下书写的故事。”
仿佛是为了确认,仿佛是为了刺激。
就在赵诚话音落下的瞬间——
奇迹发生了。
丞磊那原本微弱平稳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他那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努力与沉重的意识抗争!那只被林薇握住的手,手指再次猛地抽搐了一下,甚至微微屈起,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侯爷!”赵诚和林薇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太医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扑到床边诊脉,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侯爷……侯爷的意识似乎……在恢复?!这……这简直是奇迹!”
内室瞬间忙乱起来,太医们紧急施针用药。
林薇被挤到了一旁,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看着丞磊那有了反应的脸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听见了!他真的有反应!她的坦白……竟然阴差阳错地……刺激了他求生的意志?!
这……这怎么可能?!
赵诚退到一边,目光再次落到林薇身上,这一次,那目光中的审视和怀疑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的深沉。
屏风后的书记官,奋笔疾书,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巨细无遗地记录在案。
这一夜,主院灯火未熄。
林薇没有被赶走,也没有被关押。赵诚甚至吩咐人给她搬来一张软椅,让她就待在隔间等候。态度虽然依旧疏离,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戒备。
林薇坐在隔间,心乱如麻。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丞磊的反应超出了她的所有预料。真相的重量,似乎并未立刻压垮她,反而带来了一种诡异的、悬而未决的平静。
后半夜,丞磊的高热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消退,脉搏也渐渐变得有力起来。虽然依旧昏迷,但情况明显好转。
太医们啧啧称奇,将此归功于侯爷强大的意志力和汤药的起效。
只有林薇和赵诚知道,那关键的转折点在哪里。
天快亮时,丞磊的呼吸变得绵长安稳,似乎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赵诚走到林薇面前,神色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侯爷暂时无碍了。姑娘……先回西厢休息吧。今日之事……”他顿了顿,语气严肃,“在侯爷醒来定夺之前,切勿对任何人提起。”
林薇茫然地点了点头,如同梦游般,被侍女送回了西厢。
回到冰冷的房间,她瘫坐在榻上,依旧无法从巨大的冲击中回神。
她坦白了。她没有立刻死。丞磊甚至因为她的坦白而有了求生反应。
这一切,都太过于匪夷所思。
世界规则的修正……似乎也并未因她的坦白而立刻降临。
她仿佛在悬崖边迈出了致命一步,却意外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未知的深渊。
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