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林薇是在极度煎熬中度过的。
她照常去文书苑点卯,埋首于故纸堆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惊涛骇浪从未停歇。每一次院外传来脚步声,每一次看到赵诚的身影,她的心都会猛地一跳,生怕带来的是行动失败、损失惨重的消息。
丞磊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再通过赵诚传递任何纸条。这种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施压。
直到第三日傍晚,林薇正准备离开文书苑,赵诚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对着林薇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薇悬了三天的心,猛地落回实处一半——至少,不像是最坏的结果。
是夜,她被再次引至那间偏僻小屋。
丞磊依旧站在那张舆图前,但周身那股冰冷的锐气似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事情了了。”他言简意赅,“枯木林埋伏十二人,尽数擒获。河床深处截获禁铁三十箱,擒获主事一人,护卫若干。我方轻伤三人。”
成功了!竟然真的成功了!林薇只觉得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她强撑着,低下头:“恭贺侯爷。”
“你的‘感觉’,又一次应验了。”丞磊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语气莫测,“那主事之人,是北狄埋藏极深的一颗钉子,撬开他的嘴,价值远超三十箱禁铁。”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多少喜悦,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林薇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中,怀疑的成分似乎淡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形容的探究和……依赖?
“是侯爷部署得当,将士用命。”林薇不敢居功,连忙将功劳推回去。
丞磊不置可否,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经此一事,北狄此番渗透线路,已被斩断七七八八。京畿之地,可暂获安宁。”
他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沉默再次降临。
忽然,他开口问道:“你似乎,颇通地理舆图之道?那日所言河床退路,非寻常深闺女子能洞察。”
来了!又是这种看似随意、实则犀利的试探!
林薇的心瞬间提起,大脑飞速旋转:“卑职……卑职近日整理前朝《山河舆志》,其中多有记载各地地貌特征。那日情急之下,胡乱联想,侥幸言中,实属……实属运气。”
“《山河舆志》?”丞磊重复了一遍,尾音微扬,“倒是本好书。看来你这文书女官,并非虚职。”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但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
“既如此,”他话锋一转,“日后此类舆图古籍,你可多留意整理。或有可用之处。”
“是,侯爷。”林薇暗暗松了口气。
“此次你有功。”丞磊转过身,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她。
那是一支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玉簪,簪头雕刻成简单的云纹,样式古朴大气,并无过多繁复装饰,却自有一股内敛的贵气。
“赏你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
林薇看着那支玉簪,一时愣住,没有立刻去接。这不同于之前的伤药,也不同于那支带有战利品意味的鹰簪,这更像是一件……纯粹的、赠予女子的饰品。
“怎么?”丞磊挑眉。
林薇回过神,连忙双手接过:“谢……谢侯爷赏。”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掌心,那微凉的温度让她如同触电般缩回手,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
丞磊似乎并未在意这个小动作,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下去吧。”
“卑职告退。”林薇握着那支犹带他体温的玉簪,心跳失序地退出了房间。
回到西厢,她对着灯下仔细打量那支玉簪。玉质极好,雕工精湛,绝非寻常之物。他赏她这个……是什么意思?
仅仅是论功行赏?还是……别有含义?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那个男人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丞磊似乎真的开始将一些与地理舆图、边防志略相关的文书交由她优先整理批注。她需要运用自己的理解力和从剧本中获得的知识,给出清晰有条理的归纳,甚至偶尔还需提出一些看似“基于古籍”的、微不足道的建议。
他像是在打磨一件利器,一点点地发掘她的潜力,将她更深地纳入他的体系之中。
这种被需要、被重视的感觉,夹杂着巨大的风险和不安全感,奇异地交织在一起,让林薇对他的情感,愈发复杂难辨。
她就像被困在一张精心编织的网中,越挣扎,缠绕得越紧。
而织网的人,正耐心地等待着收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