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条条温暖的光带,尘埃在光柱里缓慢飞舞。
我第无数次假装整理刘海,实则悄悄抬眼,望向斜对角那个熟悉的身影。
曹恩齐。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柔软的黑发垂落,遮住部分眉眼,修长的手指正翻过一页书页,安静得像是融入了一幅油画。只有偶尔他思考时,指尖会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在弹奏一架无形的钢琴。
我知道这个小动作。我知道他喜欢穿纯色的棉质衬衫,知道他用的是木质调淡香水的文具,知道他看书到投入时,左边眉毛会微微挑起一点。
我知道这么多,因为他是我漫长又无声的暗恋对象,从大二那场校园音乐节,他在台上弹奏德彪西的《月光》开始,至今已整整两年。
他是音乐系的才子,温和、谦逊、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疏离感,是校园里许多人偷偷倾慕的对象。而我,是中文系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学生,最大的勇气大概就是用尽各种“巧合”,占据这个能远远看到他的位置。
我们的交集少得可怜。几次在借还书柜台前的短暂照面,几句关于书目检索的简单问答,最多再加一次下雨天,他看见我抱着书在屋檐下犹豫,主动将他的伞倾向我这边,送我回了宿舍楼。
那短短五分钟的路程,我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心跳声大得盖过了雨声。他身上的淡淡香气和伞下那一方小小的、与他共享的空间,让我回去后失眠了一整夜。
我以为这场暗恋会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直到毕业,无疾而终。
直到那个周五的下午。
图书馆人很少,我正埋头苦读一本艰涩的文学理论,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着的抽气声。
我抬起头,看见曹恩齐皱着眉,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指尖有一抹刺眼的红——他似乎被纸张划伤了,血珠正渗出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立刻从包里翻出了创可贴——我总是习惯备着这些,还有纸巾、湿巾,甚至一小瓶免洗消毒液。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把创可贴和消毒液轻轻放在他桌上。
他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到是我,眼里的讶异更深了几分。
曹恩齐…谢谢。
他愣了一下,才低声道谢,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温和。
沈妤延先…先消毒一下比较好。
我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手指紧张地蜷缩着。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曹恩齐你好像…总是准备得很周全。
我的心猛地一跳。总是?他注意过我?
他低头处理伤口,我用余光偷偷看他。他睫毛很长,鼻梁挺直,认真消毒的样子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曹恩齐上次下雨天,也是你带了多余的塑料袋装湿伞。
他忽然又开口,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闲聊,却在我心里投下巨石。
他竟然记得!那么久远、那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妤延啊…嗯,习惯、习惯了…
我舌头打结,脸颊发烫。
他贴好创可贴,抬起头,目光落在我刚才慌乱之下碰倒在他桌角的那本书上——是我正在写的读书笔记,扉页写着我的名字和专业。
曹恩齐中文系的沈妤延同学,
他看着我的名字,轻声念了出来,每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搔过我的心尖
曹恩齐谢谢你。
沈妤延不客气…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回到自己的座位,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接下来的时间,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他念我名字时的声音和样子。
自那天起,有些事情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再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有时我们的目光会在空中偶然相遇,他会对我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有时他会比我早到,我的位置上会放着一瓶我没见过的、包装很可爱的酸奶。有时我抬头,会发现他看的似乎不是书,而是在看我映在窗户上的模糊倒影。
这种变化让我既甜蜜又惶恐。是我想多了吗?还是…
转机发生在一个傍晚。图书馆即将闭馆,我正在收拾东西,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精美的宣传页。
曹恩齐沈妤延同学,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曹恩齐下周六晚上,音乐系有小型的毕业演奏会,我…有一个独奏节目。如果你有空的话…
他把宣传页递给我,指尖微微泛白。
我接过那张纸,看到了他的名字和曲目——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
沈妤延我…我有空!
我几乎是立刻回答,生怕晚一秒他就会后悔。
他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染上了窗外夕阳的金色光晕:
曹恩齐那…说好了?
沈妤延说好了!
我用力点头。
演奏会那晚,我穿了自己最满意的一条裙子,提前很久就到了小音乐厅。坐在角落里,手心因为紧张而出汗。
轮到曹恩齐上场时,全场安静下来。他坐在钢琴前,灯光落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柔光。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忽然望向我的方向,定了几秒。
然后,琴声响起。
舒缓、深情、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汹涌的克制。那不仅仅是肖邦的夜曲,我仿佛能从那流淌的音符里,听到一种孤独的守望,听到窗边漫长的凝视,听到偶然交汇时的雀跃,听到想要靠近又害怕惊扰的犹豫…
我的心跳随着琴声起伏。我忽然有一种荒谬又强烈的预感——这首曲子,他是弹给我听的。
演奏结束,掌声雷动。他起身鞠躬,目光再次精准地找到我。
结束后,我在音乐厅外的走廊等他。他换下了演出服,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装裤,向我走来。
沈妤延弹得真好,
我由衷地赞美,声音还有些激动后的微颤,
沈妤延尤其是那首《夜曲》,感觉…充满了感情。
他看着我,眼睛亮得惊人,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曹恩齐因为…弹的时候,想着一个人。
走廊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人和窗外朦胧的月色。
沈妤延是谁?
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地问。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瞳孔里我的缩影。
曹恩齐是一个总是在图书馆靠窗位置看书,会带很多小东西帮助别人,下雨天会看着天空发呆,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的女孩。
他轻声说,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弦上,
曹恩齐她叫沈妤延。我注意了她很久,却一直不敢打扰。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淹没了我。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沈妤延真的吗?
我哽咽着问,
沈妤延我也…我也注意了你很久很久。从大二音乐节开始…
这次,换他愣住了。随即,一种巨大而明亮的欣喜在他脸上绽开,驱散了所有残留的紧张和不确定。
曹恩齐所以…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指尖,温暖的触感瞬间传来,
曹恩齐我们这算不算是…双向暗恋?
我流着泪,用力点头,反手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他笑了,笑容干净又明亮,像是终于找到了遗失已久的最美音符。他牵起我的手,十指紧扣。
曹恩齐那,
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曹恩齐以后图书馆的靠窗位置,可以名正言顺地留给我了吗?我的…沈妤延同学。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勾勒出我们紧握的双手和彼此靠近的影子。
琴键沉默,心弦共振。原来最美好的乐章,是我们共同谱写的、关于双向奔赴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