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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巷深处的灯(全剧终)

旧巷深处的灯

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时,陈砚正用生锈的铁丝撬开巷尾那扇锁了三年的木门。门板吱呀一声歪在墙上,积灰的蛛网簌簌往下掉,他抬手挡了挡,视线落在里屋那张铺着褪色蓝布的木床上——床上缩着个少年,听见动静抖了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别怕。”陈砚放轻了声音,把手里的面包递过去,“我是来……接你走的。”

少年没接,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睫毛上还沾着灰。这是林野,三年前被他锁在这里的孩子。当年他接手这个快垮掉的旧巷,林野跟着一群半大孩子偷他仓库里的货,被抓时攥着半袋发霉的饼干,咬得牙龈淌血也不松口。陈砚那会儿正被生意上的事搅得焦头烂额,看这孩子野得像没驯化的狼,一时气狠了,就把他锁进了这处没人来的老房子,原想“磨磨性子”,转头却被一场意外绊住脚,等再想起时,巷尾的木门早被风雨浸得变了形。

林野盯着面包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抢过去,狼吞虎咽地啃起来,碎屑掉在蓝布上,他还低头用舌头舔。陈砚喉结动了动——这孩子比三年前高了些,可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褂子,还带着当年被他扯破的裂口。

“跟我走。”陈砚又说,伸手想去拉他,却被林野猛地躲开,后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响。陈砚的手僵在半空,想起三年前这孩子也是这样,被他按在地上时,眼睛里燃着恨,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他最终没再碰林野,只是把带来的干净衣服放在床边:“换好,我在外面等你。”

走出屋时,巷口的老槐树正往下掉叶子,陈砚靠着树干抽烟,烟雾模糊了视线。这三年他不是没想过找林野,只是每次走到巷口,脚就像灌了铅——那天他锁上门时,林野在里面砸门板,喊“你不得好死”,那声音尖利得像玻璃碴,扎得他这三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屋里没动静,陈砚掐了烟走回去,却见林野还缩在床角,衣服没换,面包袋被他捏得变了形。“不换?”陈砚皱眉,刚想再说点什么,林野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你是来……卖我的?”

陈砚一愣。这才看见林野脖颈上有块淡粉色的疤,像被什么烫过。他猛地想起三年前那些围着林野的半大孩子里,有个是做人口买卖的混混——当年他只当是群小毛贼,竟没留意这些。

“不卖。”陈砚的声音沉了沉,蹲下来和林野平视,“我带你去治病,带你……过日子。”

林野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很:“过日子?像你当年锁我那样过?”

陈砚喉结滚了滚,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枚磨得发亮的铜哨子:“这个给你。”是当年林野被抓时掉的,他捡了,揣了三年。

林野的眼睛突然红了。他一把抢过哨子,攥在手心,指节泛白。陈砚以为他要扔,却见他把哨子塞进嘴里,用力吹了一声——哨音尖锐,却带着哭腔。

后来陈砚才知道,林野当年偷货不是为了自己。他娘卧病在床,那袋发霉的饼干,是他跑了三条街才捡到的“好东西”。那天被锁进老房子后,他砸了两天门板,喊哑了嗓子,最后蜷在床角等,等陈砚来放他,等娘来接他,可等来的只有那个混混——混混想把他拖走,他咬了人,被按在炉子上烫了脖子,是后来巷口的老阿婆听见动静,举着扁担把人赶跑的。

“老阿婆去年没了。”林野坐在陈砚家的沙发上,小口喝着热粥,“她走前说,你不是坏人,就是犟。”

陈砚没说话,只是往他碗里又添了块排骨。他带林野去医院,医生说林野的嗓子是当年喊得太狠伤了,治不好了,只能慢慢养。他还带林野去看他娘,坟头长满了草,林野跪在那里,没哭,只是把那枚铜哨子插在了坟前的土里。

林野不怎么说话,却总跟着陈砚。陈砚去仓库点货,他就蹲在门口,手里攥着个小本子记数;陈砚晚上在灯下算账,他就端杯热牛奶放在桌边,然后缩在沙发上看旧报纸。有次陈砚算错了数,懊恼地拍了下桌子,林野突然凑过来,用手指点了点账本上的数字——竟没错。

“你识数?”陈砚惊讶。

林野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字,是老阿婆教的。陈砚看着那些字,心里酸得慌——他当年要是早来一步,林野本该坐在学堂里,而不是蹲在仓库门口记货。

那天起陈砚开始教林野写字。林野学得慢,握着笔的手总抖,陈砚就握着他的手教,笔尖划过纸页,沙沙响。有次教到“家”字,林野突然停下,抬头看陈砚,眼睛亮得很:“这就是……咱们现在这样?”

陈砚的心猛地一软,嗯了一声。林野笑了,嘴角弯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是陈砚第一次见他笑,像巷口老槐树春天开的花,怯生生的,却暖。

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当年那个混混又找来了。他赌输了钱,听说陈砚把林野接走了,带着人堵在仓库门口,喊着要“赎金”。陈砚把林野护在身后,抄起旁边的钢管,却被林野拉住了。

林野走到混混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是陈砚给他的零花钱,他一分没花,全攒着。混混一把抢过布包,还想伸手抓林野,林野突然从背后抽出把剪刀,是陈砚给她剪窗花用的,他举着剪刀,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再碰他,我捅死你。”

混混被吓住了,骂骂咧咧地走了。陈砚拉过林野,看见他手抖得厉害,却还攥着剪刀不放。“不怕了。”陈砚把他搂进怀里,声音发哑,“以后有我。”

林野在他怀里蹭了蹭,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

后来陈砚把仓库卖了,带着林野搬去了城郊。租了个带院子的小房子,种了些菜,林野每天浇水施肥,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陈砚找了份修车的活,晚上回来,就能看见林野站在门口等他,手里端着晚饭,热气腾腾的。

有天晚上陈砚修车时被划伤了手,林野蹲在他面前,用棉签蘸着药水给他擦,动作轻得很。“疼吗?”林野的声音还是哑,却软了些。

陈砚摇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说:“林野,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林野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眼睛里有水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把陈砚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老阿婆说,人都会犯错,改了就好。”

陈砚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林野的手背上。他活了大半辈子,犟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原谅,是这么暖的事。

那天后林野开始学着说话,虽然声音还是哑,却愿意多说了。他会跟陈砚说院子里的菜长了新叶,会说隔壁的猫又来偷鱼干,会在晚上躺在陈砚身边,小声说“陈砚,晚安”。

陈砚也学着软下来。会给林野买糖葫芦,会在林野看书时给她披件衣服,会在林野说“菜熟了”时,笑着说“好,我尝尝”。

有年冬天,下了场大雪,像极了林野被锁进老房子那天。林野在院子里堆雪人,陈砚站在门口看,林野突然朝他喊:“陈砚,你看!雪人有鼻子啦!”

陈砚走过去,看见雪人鼻子是用胡萝卜做的,歪歪扭扭的,却可爱。林野突然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冰凉的,却软。

“老阿婆说,喜欢一个人,就要亲他。”林野看着陈砚,眼睛亮晶晶的,“陈砚,我喜欢你。”

陈砚愣了愣,然后笑了,伸手把林野搂进怀里,雪落在两人发间,暖得化了。

巷尾的木门早就被拆了,老槐树也砍了,可陈砚知道,有些东西没消失。就像林野脖子上的疤,像他口袋里的铜哨子,像院子里永远新鲜的菜,像林野哑着嗓子说的那句“喜欢”——都在心里,成了灯,亮堂堂的,照着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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