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午后总是黏糊糊的，阳光透过排练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晃眼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灰尘和少年们身上淡淡的汗水味。王橹杰抱着吉他坐在角落的音箱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和弦不成调，更像是在打发时间。
他刚转来这家练习生机构没几天，还不太习惯这里的节奏。周围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新舞蹈动作，笑声和脚步声混在一起，衬得他这个角落格外安静。他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看上去有些不好接近。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王橹杰抬头，撞进一双弯起来的眼睛里。男生比他矮小半个头，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运动裤，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脸颊因为刚练完舞泛着健康的粉。他手里抱着一摞乐谱，正微微侧着身，想从王橹杰和音箱之间的缝隙挤过去。
是穆祉丞。王橹杰在昨天的自我介绍会上见过他，记得他说话时总是带着点腼腆的笑，跳舞的时候却像换了个人，力道和节奏感都让人没法移开视线。
“嗯。”王橹杰应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给对方腾出更宽的位置。
穆祉丞道了谢，快步走到对面的谱架前，开始一张张整理乐谱。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划过纸张时几乎没什么声音，只有偶尔不小心碰到谱架，才会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王橹杰重新低下头，视线落在吉他弦上，却没再继续拨弄。不知怎么的，他的注意力总被对面的动静吸引——穆祉丞整理到某一页时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什么；他把乐谱按顺序排好后，轻轻拍了拍最上面的一张，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最后他转过身，发现王橹杰在看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你是新来的王橹杰吧？”穆祉丞主动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近了些，“我叫穆祉丞，就坐在你斜对面的位置。”
“知道。”王橹杰的回答依旧简短，他不太擅长和人闲聊，尤其是面对这样看起来很开朗的人，总觉得自己的沉默会显得很突兀。
但穆祉丞好像没在意他的冷淡，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指着他怀里的吉他问：“你是弹吉他的吗？刚才听你拨弦，好像挺厉害的。”
“还行。”王橹杰下意识地把吉他往怀里抱了抱，指尖有些发烫。他其实不太习惯被夸奖，尤其是在还没展示过什么的时候。
“那太好了！”穆祉丞眼睛亮了亮，像是找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我们最近在排一首抒情歌，正好缺个吉他伴奏，老师说找个会弹的搭档试试，你……要不要一起练？”
他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当然不是强迫你，如果你不想的话也没关系……”
王橹杰看着他紧张得微微攥起的手指，还有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可以。”
“真的？”穆祉丞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刚才还带着点拘谨的表情瞬间舒展开，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那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要不就今天放学后吧？排练室应该没人了。”
“嗯。”王橹杰应道，感觉自己的嘴角好像也跟着微微上扬了一点。
那天下午的排练室依旧热闹，王橹杰却觉得周围的声音好像都远了些。他偶尔抬头，会看到穆祉丞在对面偷偷看他，发现他望过来就赶紧低下头，耳朵尖却悄悄红了。阳光透过百叶窗慢慢移动，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画出交错的光影，像是在悄悄编织着什么。
放学后，其他人陆续离开，排练室渐渐安静下来。穆祉丞抱着乐谱跑过来，把一张谱子递到王橹杰面前：“就是这首，你看看 chords 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我们可以改。”
王橹杰接过谱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穆祉丞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穆祉丞的脸更红了，连忙转身去关窗户，嘴里小声嘟囔着：“风有点大，关上窗声音清楚点。”
王橹杰低头看着谱子，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他调整好吉他弦，按照谱子上的和弦试弹了一段。简单的旋律在安静的排练室里流淌开来，带着点夏末的温柔。
穆祉丞转过身，靠在窗边静静地听着。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给他毛茸茸的发梢镀上了一层金边。等王橹杰弹完一段，他才轻声说：“很好听，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你唱一下试试？”王橹杰抬头看他。
穆祉丞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跟着王橹杰的琴声唱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干净，像山涧里的泉水，带着点少年独有的清澈，和吉他的旋律混在一起，意外地和谐。
唱到副歌部分，穆祉丞稍微提高了音量，尾音带着点不自觉的颤音，像是在用力表达着什么。王橹杰看着他微微闭起的眼睛，还有随着节奏轻轻晃动的身体，忽然觉得，这个夏末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排练室里的灯被打开，暖黄色的光线笼罩着两个人。他们一遍遍地练习，偶尔停下来讨论哪里需要调整，穆祉丞会凑过来看王橹杰的手指在琴弦上的位置，呼吸轻轻落在他的手腕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差不多了，”王橹杰看了眼时间，“再练下去赶不上末班车了。”
“哦对！”穆祉丞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收拾乐谱，“今天谢谢你啊，王橹杰。”
“叫我橹杰就行。”王橹杰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穆祉丞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那你也叫我祉丞吧。”
走出练习生机构，晚风吹在身上，带着点凉爽的惬意。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会不小心碰到一起。
“你家往哪边走？”穆祉丞问。
“前面路口左转。”
“好巧，我右转，就在前面一点。”穆祉丞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那明天放学再一起练？”
“嗯。”王橹杰点头。
“那我走啦，拜拜。”穆祉丞挥了挥手，转身跑向右边的路口，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冲他笑了笑，才钻进了巷子口。
王橹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慢慢转身往家走。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手腕，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刚才穆祉丞呼吸的温度。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浅的笑容。
或许，来到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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