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那架钢琴时,正蹲在案发现场的玄关处,用镊子夹起半片风干的玫瑰花瓣。空气中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血腥味,而是像旧书里夹着的干花被太阳晒过,混着点金属生锈的气息。
“陈队,你快来看看这个。”实习生小林的声音发颤,我站起身,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进客厅。
客厅中央放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琴身亮得能映出人影,一看就是精心保养过的。但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架钢琴太“新”了,新得不像摆在这种老居民楼里的东西。更诡异的是,琴键缝隙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我用指尖蹭了一点,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不像油漆,倒像……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我问旁边的法医老周。老周正戴着口罩,手里拿着放大镜盯着钢琴腿,闻言抬头:“确认了,叫苏曼,女,38岁,是个钢琴教师,就住在这儿。报案的是她的学生家长,说孩子连续两周没来上课,联系不上人,过来一看门没锁,进来就发现……”
老周顿了顿,指了指钢琴内部:“你自己看吧,小心点,别碰坏了。”
我走过去,掀开钢琴盖。里面的景象让我头皮发麻——原本应该是钢弦和音板的地方,此刻塞满了暗红色的纤维状物质,像是被压实的肉干,缠绕在金属弦轴上。更恐怖的是,音板的位置嵌着几块不规则的骨头,形状像是肋骨,表面被打磨过,泛着惨白的光。
“初步检测,这些纤维组织和骨头都是人类的,”老周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而且,从DNA比对结果来看,应该就是苏曼本人的。”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凶手把苏曼的血肉做成了钢琴?这简直超出了常理。我环顾四周,客厅里很整洁,没有打斗的痕迹,窗户也完好无损,像是熟人作案。茶几上放着一杯没喝完的咖啡,已经凉透了,旁边还有一本翻开的乐谱,是德彪西的《月光》。
“咖啡里检测出安眠药成分,”老周补充道,“凶手应该是先让苏曼喝下安眠药,然后再进行分尸和处理。”
我蹲下来,仔细观察钢琴的底部。钢琴的底部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孔,孔里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液体痕迹。“这些小孔是干什么用的?”我问小林。小林摇了摇头:“不清楚,我查了一下,普通的三角钢琴底部没有这样的小孔。”
老周走过来,用手电筒照了照小孔:“可能是凶手自己钻的,用来排出体液之类的东西。你看,这些痕迹像是被某种液体浸泡过,然后慢慢风干留下的。”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亮着灯。苏曼住的这栋楼是老楼,没有电梯,楼道里也没有监控。凶手要把苏曼的尸体运到这里,还要进行这么复杂的处理,肯定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而且不容易被人发现。
“苏曼的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了?”我问小林。小林拿出笔记本:“已经开始查了。苏曼离婚三年,没有孩子,父母都在外地。她平时除了教钢琴,没什么其他社交活动。不过,我们发现她有一个学生,叫林浩,男,25岁,最近和苏曼走得很近。林浩是个音乐学院的毕业生,一直想成为一名钢琴家,但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跟着苏曼学琴。”
“林浩?”我皱了皱眉,“他有没有作案动机?”
“目前还不清楚,”小林说,“我们已经联系了林浩,他说最近一周都在外地演出,有不在场证明。不过,我们还没核实他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属实。”
我点了点头,示意小林继续去查。然后,我又回到钢琴旁边,仔细看着琴键。琴键是白色的,但仔细看的话,能发现有些琴键的边缘泛着淡淡的黄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染过。我用镊子夹起一点琴键缝隙里的暗红色粉末,放进证物袋里:“老周,这个粉末也拿去检测一下,看看是什么成分。”
老周接过证物袋,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围绕苏曼的社会关系展开了调查。林浩的不在场证明被核实了,他确实在外地演出,有演出场馆的监控和工作人员的证词。苏曼的前夫也被排除了嫌疑,他离婚后就去了国外,最近一年都没回来过。
案件陷入了僵局。凶手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把苏曼的血肉做成钢琴?
这天晚上,我留在警局加班,翻看苏曼的病例。苏曼有轻微的抑郁症,一直在服用抗抑郁药物。她的病历里还提到,她有严重的洁癖,家里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这和我们在案发现场看到的情况一致,客厅里确实很整洁,除了那架诡异的钢琴,没有任何杂乱的痕迹。
突然,我注意到病历里的一句话:“患者近期情绪不稳定,提到过‘有人在跟踪她’,但未提供具体线索。”
跟踪?难道苏曼在死前被人跟踪过?我立刻让小林去查苏曼死前一个月的行踪,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出现。
小林很快就有了结果。他调取了苏曼家附近的监控,发现在苏曼失踪前一周,每天晚上都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在她家门口徘徊。但监控画质模糊,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身高大概在180厘米左右,体型偏瘦。“这个男人会是谁?”我盯着监控画面,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老周拿着一份检测报告走了进来:“陈队,有新发现。琴键缝隙里的暗红色粉末,除了苏曼的血液和组织细胞外,还检测出了一种特殊的物质——虫胶。”
“虫胶?”我愣了一下,“那是什么东西?”
“虫胶是一种天然树脂,通常用来给乐器上漆,尤其是钢琴,”老周解释道,“不过,这种虫胶的成分有点特殊,里面还混合了一种罕见的植物提取物,叫‘血藤’。血藤的汁液是暗红色的,而且有很强的粘性,通常用来制作一些特殊的工艺品。”
我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凶手用混合了血藤汁液的虫胶来处理钢琴,所以琴键边缘才会泛黄色,而且缝隙里会有暗红色粉末?”
老周点了点头:“没错。而且,这种混合了血藤汁液的虫胶很少见,只有一些专门制作手工乐器的作坊才会用。”
我立刻让小林去查本市有哪些手工乐器作坊。小林查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家叫“琴韵坊”的作坊,就在郊区的一个工业园里。
第二天一早,我和小林就驱车前往“琴韵坊”。作坊的老板叫张诚,男,40岁,以前是音乐学院的乐器维修师,后来辞职开了这家作坊。张诚的身高和体型,和监控里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很像。
我们走进作坊,里面弥漫着一股油漆和木材的味道。作坊里摆放着各种半成品的乐器,有小提琴、大提琴,还有一架正在制作中的三角钢琴。
张诚看到我们,显得有些惊讶:“警察同志,你们找我有事吗?”
我出示了证件:“我们正在调查一起谋杀案,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你认识苏曼吗?”张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认识,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指了指那架正在制作中的三角钢琴:“你这里也制作钢琴?用的是什么漆?”
张诚说:“就是普通的虫胶漆啊,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用过混合了血藤汁液的虫胶漆吗?”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张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我从来没听过什么血藤汁液。”
我不再跟他废话,示意小林去搜查作坊。小林在作坊的仓库里找到了一个密封的罐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经过检测,正是血藤汁液。而且,仓库里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粉末,和案发现场钢琴键缝隙里的粉末成分一致。
证据确凿,张诚再也无法抵赖。他瘫坐在地上,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张诚和苏曼其实是大学同学,两人曾经是恋人。后来,苏曼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嫁给了一个富商,和张诚分了手。张诚一直对苏曼念念不忘,后来他辞职开了这家乐器作坊,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做出最好的钢琴,让苏曼看到他的能力。
半年前,苏曼离婚后,重新联系上了张诚。张诚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和苏曼复合,但苏曼却只是想让他帮忙修一下家里的钢琴。在接触过程中,张诚发现苏曼对钢琴的要求越来越苛刻,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苏曼还经常在他面前抱怨,说自己的钢琴不够完美,无法弹出她想要的音色。
张诚渐渐意识到,苏曼爱的不是他,也不是钢琴,而是钢琴带给她的虚荣和满足感。他觉得苏曼玷污了他心中对钢琴的热爱,也玷污了他们曾经的感情。于是,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把苏曼做成一架完美的钢琴,让她永远和钢琴在一起,永远无法离开。案发那天,张诚以修钢琴为由,来到苏曼家。他在苏曼的咖啡里放了安眠药,等苏曼睡着后,就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作坊。然后,他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将苏曼的血肉和骨头处理后,嵌入到钢琴内部,再用混合了血藤汁液的虫胶漆将钢琴表面涂满,掩盖痕迹。最后,他把钢琴运回苏曼家,伪造成案发现场。
“我只是想让她成为最完美的钢琴,”张诚的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笑容,“你知道吗?那架钢琴的音色真的很棒,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钢琴。”
我看着张诚,心里一阵恶寒。这个男人为了自己所谓的“热爱”,竟然做出了如此残忍的事情。
案件终于告破,张诚被依法逮捕。那架用苏曼血肉做成的钢琴,被送到了物证中心,永远封存了起来。
后来,我再也没有听过那架钢琴的音色。但我知道,那架钢琴里,藏着一个疯狂的执念,和一段血淋淋的悲剧。每当我路过琴行,听到钢琴的声音,总会想起那个昏暗的客厅,和那架泛着诡异光泽的黑色三角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