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雾是软的,带着点泥土的腥气和新抽芽的草木香,把老城区的巷弄浸得像杯温吞的茶。杨博文抱着画板往巷尾走,画板上蒙着块布,里面是他熬了三个晚上画的油画——巷尾的回声信箱,雾里站着两个模糊的少年身影,衣角被风掀起一点,像要融进雾里去。
左奇函已经在信箱旁等着了,手里拎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装着刚从自家院子摘的草莓,红得发亮,沾着点晨露。看见杨博文,他眼睛一亮,把篮子递过来:“我妈说这筐最甜的,给你当画模特。”
杨博文放下画板,捏起一颗草莓咬了口,汁水顺着指尖往下淌,甜得舌尖发麻。“画完了。”他把蒙着的布掀开,油画里的雾是用淡蓝和米白调的,信箱的铜色被晕得有点朦胧,两个少年的背影却透着股说不出的亲昵。
左奇函凑过去看,指尖轻轻点在画里少年交握的手上:“这里画得像。”上周他们在这儿避雨,杨博文的手被冻得发红,左奇函就把他的手整个包在自己掌心,也是这样,指尖抵着指尖,暖得能把雾都烘化。
“对了,”杨博文忽然想起什么,从画板夹层里摸出个信封,“前几天整理旧物,发现这个。”是去年春天他投进信箱的那封信,不知怎么被卡在了信箱内侧的木板缝里,纸边都泛黄了,上面“左奇函今天又没理我”的字迹还清晰得很。
左奇函接过去,指尖摩挲着纸页上的折痕,忽然笑出声:“那时候我就在你身后的梧桐树后,看见你投信时肩膀一抽一抽的,差点冲出来说‘我没不理你’。”
“那你怎么没出来?”杨博文挑眉。
“怕你觉得我跟踪你。”左奇函把信折好,放进自己口袋,“现在留着,等老了给你当证据,证明你早就对我‘图谋不轨’。”
杨博文的耳尖有点热,伸手去抢,却被左奇函拽住手腕,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东西——是枚磨得很光滑的鹅卵石,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函”和“文”,两个字挨得紧紧的,像被雾粘在了一起。“上周在河边捡的,”左奇函说,“以后我们往信箱里塞这个,不用写信,放块石头,就知道对方来过。”
雾渐渐淡了,阳光从云层里漏下来,给信箱的铜面镀了层金。杨博文把鹅卵石揣进兜里,和那只歪歪扭扭的毛线手套放在一起,忽然觉得,回声信箱其实早就成了他们的秘密树洞——里面装着没说出口的话,藏着小心翼翼的心意,还有那些被雾揉碎了的少年心事。
左奇函拿起那颗沾着草莓汁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个红印:“像盖章。”他说,“盖了章,你就是我的人了。”
杨博文没反驳,只是把画重新盖好,和左奇函并肩往巷口走。竹篮里的草莓还在散发着甜香,口袋里的鹅卵石硌着掌心,像颗不会化的糖。远处的鸟鸣声穿破雾霭,回声信箱在他们身后静静立着,常春藤的新叶在风里晃,像在给这个春天,写一封永远寄不出却早已被读懂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