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雾带着融雪的清冽,把老城区的巷弄浸得润润的。杨博文拎着个纸袋子往巷尾走,里面是两株刚买的“雾中星”幼苗,去年的那株熬过了冬天,枝桠上正冒出米粒大的新芽。
回声信箱的挡雨板上还沾着残雪,左奇函正蹲在那儿,用软布擦着“奇文信箱”的木牌。木牌上的字迹被风雨磨得淡了些,他用丙烯颜料细细补着,蓝紫色的颜料在雾里泛着光,像把去年的花影拓在了木头上。
“补得比木匠铺刻的还好看。”杨博文把幼苗放在石台上,指尖碰了碰他沾着颜料的指尖,“刚在花市听说,‘雾中星’要两年才开花,我们得再等一等。”
左奇函直起身,把颜料管塞进兜里,掌心的蓝紫色蹭在杨博文手背上:“等多久都愿意。”他忽然从信箱里摸出个铁盒子,打开来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最上面一封贴着泛黄的邮票,是他们第一次投进信箱的那封——“左奇函今天又没理我”和“其实早就看到你在篮球场边等他了”。
“找了半天才在夹层里摸到。”左奇函把两封信并在一起,放进铁盒最底层,“以后每年春天,我们就把新的信放进来,像给时光盖邮戳。”杨博文忽然发现,格子架的“春天”层多了个新物件:是枚铜制的钥匙,挂着银杏叶形状的钥匙扣,钥匙柄上刻着个小小的“函”字。
“配信箱锁的,”左奇函把钥匙塞进他手心,“以后你保管钥匙,我负责添锁芯——等我们攒够十二把钥匙,就用它们打开那个阳台木柜。”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是去年冬天堆的雪人,脖子上系着他们的围巾,雪人胸前别着两枚银环,在雪地里闪着光。
杨博文把照片放进铁盒,忽然看见信箱旁的常春藤爬得更高了,新藤缠着旧藤,把信箱侧面的猫画像遮了半幅。左奇函伸手拨开叶片,露出画像里歪头的猫:“它和常春藤抢地盘呢。”他忽然拉起杨博文的手,往信箱里塞——里面多了个小小的电子日历,屏幕上显示着日期,旁边写着“距我们认识的第十五年,还有127天”。
雾渐渐淡了,阳光从云层里漏下来,照在“雾中星”的新芽上,像撒了层碎金。杨博文忽然听见信箱里传来轻微的“咔嗒”声,是左奇函去年放的音乐盒,不知被哪阵风吹动了发条,《雪绒花》的调子混着春雾漫出来,像在唱这十二季的时光。
“下周去看樱花吧?”左奇函拍掉手上的灰尘,眼里的光比春光还亮,“我查了,城郊的樱花园开得正好,我们可以把今年的第一封信写在樱花笺上。”
“好啊。”杨博文把钥匙串在自己的钥匙扣上,和那枚刻着“文”字的银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新草的香气,常春藤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晃,像在数着信箱里的物件:十二季的信、十二样时光的碎片,还有两个少年从雾里走到春光里的脚印。
左奇函拎起那两株“雾中星”幼苗,往土里栽的时候,杨博文忽然说:“等它们开花了,我们就把花瓣收进玻璃瓶,写上‘第十二季的春天’。”左奇函的动作顿了顿,回头时眼里盛着光:“不止第十二季,以后每个春天,我们都在这里栽花、写信、等雾散。”
远处的鸽哨声穿破雾霭,回声信箱在春光里静静立着,木牌上的“奇文”二字被颜料补得鲜亮,像在说:所谓回声,从不是单一的回响,而是十二季的雾、十二季的花、十二季的心事,在时光里层层叠叠,酿成了独属于他们的,永不消散的共鸣。而这共鸣里,藏着往后无数个,要一起走过的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