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内，气氛比上次玖姝来时更加凝重。
伍耀磊坐镇，王雪梅主问。他们面前放着薄薄的几页资料，关于傅玖姝，他们能查到的实在有限。
一个在欧洲知名艺术学院以优异成绩毕业的留学生，主修古典油画修复，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她与傅隆生的交集点几乎没有。没有资金往来，没有通讯记录，甚至连一张同框照片都没有，只有那一纸在法律上的结婚证明。
“傅小姐，这次请你来，是想再了解一些情况。”王雪梅开口，语气尽量平和。
玖姝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黑色连衣裙，未施粉黛，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哭了很久。她轻轻点头，双手紧张地交握着。
“你知不知道你丈夫傅隆生，现在人在哪里？”王雪梅抛出了第一个关键问题。
话音刚落，玖姝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浸湿了长长的睫毛，看起来伤心欲绝。
“他都死了啊，阿sir……”她抬起泪眼，声音带着委屈，“这个消息……不是你们公布的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我一个未亡人，能知道什么？”
她这话堵得王雪梅一时语塞。傅隆生到底死没死他们也不敢肯定，他们在基于某些策略考量和对公众的交代，发布了其可能已死亡的初步结论。
王雪梅深吸一口气，转换方向：“那你频繁去会见胡枫、傅辛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
“当然是因为我爱我先生啊！”玖姝回答得斩钉截铁，眼泪流得更凶了，“他走了，留下这些儿子……我不管，谁管？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里面受苦吗？我做母亲的，心像刀割一样……”她说着，用手帕按住心口，仿佛那里真的疼痛难忍。
王雪梅看着对面那张即便哭泣也美得惊人的脸，再听着她一口一个“爱傅隆生”、“儿子”、“母亲”，只觉得荒谬感扑面而来。
这女孩眼神清澈，甚至带着点不谙世事的稚气，说她爱上一个年纪足以当她祖父、且罪行累累的老头子？别太荒谬了。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以及你律师提交的辩护方向，你声称胡枫等人是长期受到傅隆生的逼迫，才参与犯罪的？”王雪梅稳住心神，继续追问。
“不然呢？”玖姝的哭声里带上了愤懑，她开始按照律师准备好的、并且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可以发挥的“故事”讲述起来，
“他们……他们从小就被他控制住了。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动不动就关黑屋子，不给饭吃……小辛小时候差点因为肺炎死掉，他都不给请医生……仔仔那么乖的孩子，有一次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个杯子，就被打得三天起不来床……”
她声情并茂地描述着，将傅隆生塑造成一个冷酷无情、虐待养子的恶魔。她在心里默默念叨：对不起了老公，形势所迫，这也是为了救你儿子们，你先担待着。
王雪梅皱着眉头记录，这些指控很严重，但也同样难以证实或证伪。
“但是，”王雪梅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我们已经确认，傅隆生犯罪集团后期的实际运营核心，尤其是技术支撑部分，是由那个叫熙蒙的黑客主导的。从他的行事风格和能力来看，他并不像是一个被长期压迫、无力反抗的人。”
玖姝心里一紧。
王雪梅乘胜追击：“而且，之前胡枫等人落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不顾自身风险，试图营救或掩护熙蒙。他们兄弟之间的这种关系，看起来并不像是单纯被逼迫的关系。”
玖姝的哭声顿了一下，随即以一种更加悲愤的语气接话，像是被戳到了最痛处：“呜呜呜……王警官，你千万别提那个小兔崽子了！”
她用力抹了把眼泪，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就是他！熙蒙！别看他人模人样的，小时候就属他最坏，心思最深！是他带着弟弟们瞎混，是他把弟弟们引入歧途！阿威本来多老实、仔仔多单纯，被他忽悠得什么都敢干！弟弟们都是被他蛊惑的，想反抗都不敢啊……呜呜……”
她一边哭诉，一边在心里对远在意大利昏迷的熙蒙连连道歉：对不起了熙蒙，但谁让你“恶名”最盛呢？为了弟弟们能出来，你这当哥哥的多担待点。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跨越洲际的“污蔑”，意大利那间安静的病房里，监测熙蒙脑电波的仪器，曲线微妙地波动了一下，他的眼皮再次微微地颤动起来。
玖姝哭得梨花带雨，几乎喘不上气，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无助地看着伍耀磊和王雪梅：
“长官，你们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年纪轻轻嫁了人，丈夫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儿子们还不省心，一个个都……我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逻辑虽然听起来漏洞百出，但那极具感染力的悲伤情绪，却充斥在整个询问室。
伍耀磊和王雪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
继续问下去，估计也还是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戏码。眼前这个女人，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说的话毫无破绽，一口咬定自己是深情遗孀、无奈继母，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了“已死”的傅隆生和熙蒙。
“今天就到这里吧，傅小姐。”伍耀磊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感谢你的配合。后续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
玖姝抽泣着点头，在王雪梅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柔弱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询问室。
门关上的瞬间，她脸上那汹涌的泪水便奇迹般地止住了大半，只剩下微红的眼眶证明着刚才的“伤心”。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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