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01

金叶寺的池边，薄雾尚未散尽，便被一道清亮欢快的嗓音划破。

“——小姝，我要去山下给唐狐狸买吃食，你陪我一起吧！”

人未至，声先闻。那声音的主人显然还在数丈开外，却已透着不容忽视的活力。

银杏树下，正执着一枚白玉棋子的唐俪辞叹了口气。

池云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门槛，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唐俪辞对面那个窈窕的身影上。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墨染般的长发并未盘起，只是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垂至腰际，衬得她脖颈修长，肌肤莹白得近乎透明。

听见声响，她微微侧过头来，那是一张难以用言语描摹的脸，五官精致，眉眼间却流转着不自知的娇媚。

唇不点而朱，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红梅，最动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清澈的像初融的春水，轻轻望过来时，少年不自在地别开脸，耳根悄悄染上一抹红晕。

“嘘，”玖姝的手指抵在唇边，“你小声一点，凤凤才睡着。”她说着，轻轻推了推身旁的藤编摇篮。

坐在她对面的唐俪辞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池云，你太吵了。”说罢，他转向玖姝，语气缓和了些许，“教过你的，接下来怎么下，想一想。”

玖姝点点头，凝神望着棋盘，落子很慢，每一步都思索良久。

唐俪辞也不催促，在等待她的间隙，信手从袖中取出一块木头和刻刀平静的刻着木雕。

池云看着他们，忍不住小声嘟囔：“好好好，你们两个一条心……”

但他很快又自已振作起来，凑近玖姝，眼睛亮晶晶的：“小姝，你陪我去吧，山下可热闹了！我保证，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寸步不离！”

玖姝轻轻摇头，眼底掠过一丝不安：“我不想下山，池云。”

这个世界总让她从心底感到不安。她曾听池云说过，武功、内力、宗门、江湖……这些字眼对她而言陌生得可怕。

玖姝隐约觉得自己应该不属于这里，可她究竟来自何方？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大约在一个多月前，她昏倒在金叶寺外的石阶上，是这里方丈大师救了她，醒来时，她忘却了一切，连自己的姓名都记不起来，如同初生的婴儿。

浑噩之中，似乎有一个名为“系统”的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告诉她“好好活着，以后接你回去”。又过了几日，她才勉强记起，自己似乎叫做“姝……玖姝”。

“姝？”当时，唐俪辞听后，只淡淡评了一句“和你很称。”

他生得极其俊美，面若冠玉，有一双漂亮的莲花目，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总是波澜不惊，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掌控之中，没有什么能引得他侧目。

池云又问她姓什么，她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姓氏。或许，她本来就没有姓呢？

“人怎么会没有姓呢？”池云当时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是唐俪辞为她取了姓。他说：“便随我姓唐吧。”

于是，她便叫作唐玖姝。

池云为此还闹过别扭，嚷嚷着凤凤跟着唐狐狸姓就算了，这捡来的姑娘怎么也要跟他姓。可他的抗议无效，唐俪辞决定的事，从来无人能改。

“我还是有点害怕，”玖姝轻声对池云说，“还是跟阿俪在这里呆着安心些。”

她并非不愿见识山下的繁华，只是上次随池云下山的情形，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那日长街之上，池云转个身没护住她，就有无数道目光黏在她身上，惊羡、痴迷、探究、甚至贪婪……她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浑身都不自在。

“好吧，”池云见她神色坚决，有些失望，但也爽快的不再强求，笑着拍了拍胸脯，“那你在寺里乖乖等着，我给你带糖葫芦回来！”

玖姝悄悄瞥了一眼唐俪辞，见他依旧专注的刻着木雕，并未留意这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还、还有糖炒栗子……”

池云被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逗乐，眨了眨眼睛，伸手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知道啦！糖葫芦和糖炒栗子，包在我身上！”

眼看池云转身，身影如轻灵地几个起落便要消失在院门口，玖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他的背影强调：“不、不是我想吃！是……是凤凤想吃！”

一直沉默的唐俪辞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没有抬头：“你说是，那便是了。”那语气平淡自然，仿佛压根没考虑过尚在襁褓中的凤凤如今是否只能喝些米汤糊糊。

玖姝看着他，心想，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举目无亲，尽管记忆残缺，但她并不愚钝。

从池云偶尔的惊叹、寺中小和尚见到她时通红着脸念“罪过”、以及山下那些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目光里，她约莫能猜到，自己的容貌或许有些惹眼。

这是一个拥有飞天遁地之能、刀光剑影的世界，若非有唐俪辞庇护，自己这般无依无靠，命运只怕……

“阿俪，谢谢你，”她声音轻柔，却带着十二分的真诚，“我以后一定要报答你的。”

报答？

唐俪辞执刻刀的手微微一顿。这个词于他而言，着实新鲜。

江湖之上，世人或惧他、或骂他、或奉他、或欲除他而后快，称他“邪魔”、“妖道”者数不胜数。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纯粹认真的语气，说要“报答”

这种感觉……颇为奇异，并不令人讨厌。他唇角那抹弧度加深了些许，“且记着吧。”

接着他将手中初具人形的木雕转了个方向，继续雕琢细节，只是那木雕的轮廓，依稀与棋盘对面的少女有几分神似。

玖姝继续落下棋子，此时唐俪辞却忽然开口：“你的糖葫芦和栗子，今日怕是吃不成了。”

“什么？”玖姝茫然的抬眼，还没理解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然而不等她发问，寺院大门处便传来一阵动静，伴随着池云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老子今天还要给小姝买糖葫芦和炒栗子，怎么来了一群野狗乱吠。”

“我数三个字，还留在这不走的，别怪我不客气。”

（九龙城寨还会更的，先做点玄侠饭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