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07

“来人啊！我不是他的同伙！我就是个路人，放我出去！”池云扒着铁铸成的笼子，朝着外面大喊。

他和唐俪辞一人一边，被关在两个大鸟笼里，晃晃悠悠地吊在一片宽阔的湖泊之上。

池云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放我出去！我真是冤枉的！”然而，除了湖面吹过的风和水波荡漾的声音，无人回应。

他泄气地转过身，对着旁边笼子里悠闲自在的唐俪辞抱怨：“这雁门把人关在笼子里，鸟在外面，也太不讲道理了！”

“池云，”唐俪辞终于开口，“别出声。”

池云眼睛一亮，以为他有了什么脱身的妙计，连忙凑近：“怎么？你有办法了？”

结果唐俪辞只是微微皱眉，吐出一句：“吵得我耳朵疼。”

池云气得差点仰倒：“唐俪辞你真的有病！”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狐狸就是故意的。

“非要拉我进来陪你受罪！平常这个时候，我早陪着小姝读话本子，教她认字了。哪用得着在这里吹冷风。”

提到玖姝，池云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担忧：“唐狐狸，说起来，你把小姝带出来了……她……”

他似乎在斟酌着用词：“小姝那样的容貌，别说江湖上了，天上地下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我实在是担心……”

这个世道，怀璧其罪，绝世的美人比稀世的珍宝更引人觊觎。

“不带在身边，”唐俪辞打断他，望向笼外渺远的天空，“我更不放心。”

方周走得太早，从未有人教过他，面对玖姝时那翻涌的情愫究竟是什么。而他时常翻阅的《三字经》里也寻不到只言片语，能为他解惑。

他只知道，他在意她，那便要牢牢抓住，放在视线所及之处，这是他能理解的、最直接的方式。

池云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说的也是。”

他靠在笼子上，眼神有些飘远，“小姝刚来的时候，还总念叨着要回家……我也想看看，她说的那个家乡到底是什么样子。”

池云好奇的想，真的有能触摸到云彩的高楼？还有不用轻功、普通人也能坐上去飞天的工具？……可惜，她好像也记不起太多了。

唐俪辞没在说话，他取出之前收服的那只诡异蛊虫，拿在手上仔细观察。

池云问他是不是在想他的死对头，又提及接连两起嫁祸案件的蹊跷之处，他虽然嘴上抱怨，心里却担心唐俪辞束手无策。

没过多久，池云又开始觉得憋闷，想要嚷嚷几句，却被唐俪辞一句“后悔带你进来了，实在太吵”给堵了回去。

小狗只能焦躁地在笼中晃悠，直到看见下面的雁门弟子架起了大锅，点燃了柴火，锅里的水开始冒出热气，他这才真的急了。

“他们不会真要煮了我们吧？！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刻你的木头。”池云看着旁边那人依旧气定神闲地拿着刻刀雕琢木偶，简直要气得跳脚。

与此同时，玖姝那边也是气氛紧张。

钟春髻一直在向副门主江轻羽极力解释，说明唐俪辞和池云绝非杀害江城的凶手。然而江轻羽固执己见，认定了他们是在狡辩脱罪。

玖姝安静地站在一旁，她敏锐的直觉让她感觉这位副门主有些奇怪，但她的预感时灵时不灵，也不敢确定，因此并没有出声。

她们又寻到了江门主，试图向他陈情。

然而丧子之痛让这位老人变得极为偏执，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她们追着江门主来到湖边，正好看到那悬挂在湖面上方的两个大鸟笼，以及下方小舟上那口冒着滚滚热气的大锅。

玖姝愣住了，看着那口大锅和笼子里的人，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脑海——阿俪这是变成唐僧了吗？……奇怪，唐僧又是谁？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古怪词汇。

“小姝——！”池云看到了岸边的她们，居然还有心思隔着老远用力挥手，看起来精神头十足，想来暂时应该无碍。

钟春髻仍在努力的向江门主解释，但江门主悲痛而决绝地打断了她：“不必再多言！唐俪辞自己都已亲口承认了，难道这还不算真凭实据吗？杀人者唐俪辞，必受我雁门三刀六洞之刑！倘若老夫今日杀错了人，”

他声音嘶哑，“过后定当向天下人自裁谢罪，以命抵命！”

眼看他要下令点火，玖姝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她知道阿俪必有他的打算，但能多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江门主，请等一下！”她上前一步，声音清柔，却奇异地穿透了此时悲愤的空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只见她仰着那张足以令周围景色都黯然失色的脸庞，眼神恳切。

“虽然……虽然唐俪辞他自己承认了，但是，做什么事都要讲物证的不是吗？您不要那么快就下定论。”

她的话语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甚至逻辑带着点天真，“我……我没有儿子，不能完全体会您的心情。但是，我没有父亲。我想，如果我的父亲知道我不见了，他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

玖姝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我不太会说话，只是觉得，万一……万一真的杀错了人，您就算之后自裁谢罪了，可那个真正的凶手，岂不是还在外面逍遥法外，以后可能还会害更多的人……那，那不是更不好吗？江城也不会安心的。”

周围的气氛明显感觉到，江门主身上那股杀意，似乎松动了一些。

“唉，唐狐狸，你听见没？小姝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诶！”笼子里的池云甚至还有点儿惊喜，他想起了刚捡到玖姝的时候，她怯生生的，开口只会蹦几个字，后来才慢慢愿意跟他们多说一些。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踏着湖面飘逸而来，这正是失踪已久的西风剑侠风传香。

这就是阿俪一直在等的转机吗？ 玖姝心想，目光落在风传香身上。

然而，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及时出现的侠客身上，似乎萦绕着一种让她感觉不太舒服的气息。又是她的错觉吗？

—

夜色渐深，江门主独自一人在僻静的河边，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思念亡子。

玖姝陪着阿谁找到了他。起初，江门主并不想理会她们，只想一个人静静。

阿谁没有退缩，她轻声诉说了自己的故事，那些颠沛流离、身不由己的往事，那些深埋心底的无奈与悲伤。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玖姝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听到动情处，泪珠不由自主地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江门主终于转过头，他被阿谁感动了，又看到了哭得眼圈红红的玖姝，“小姑娘，你听我们的事，为何流泪成这样？”

玖姝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不知道……就是心里难受。我心疼阿谁……也不想您那么难过。”

阿谁看着为自己落泪的玖姝，心中泛起一阵暖流，不禁伸手，轻轻握住了玖姝微凉的手。

因为风传香的出面作保，唐俪辞和池云最终被从笼中放了下来。

然而，风传香第一时间便将唐俪辞请到别处单独谈话。玖姝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浮现。

唐俪辞在经过她身边时，抬手自然地摸了摸她的眼角，“先去休息。还有，以后不许哭。”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这样说，只是本能地不愿再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池云在一旁瞧着，“这唐狐狸，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第二天，雁门的人便撤离了。池云还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走了？这么轻易？”

阿谁解释道：“江门主也有条件，最迟七天，唐公子要帮风剑侠，查出江少门主食用猩鬼九心丸一事的真相。给雁门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