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生日的下午,天色沉得像是泼翻的墨缸,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却迟迟落不下雨点。张小北坐在书房唯一还算干净的书桌角落,对面是他妈周青。
桌上摆着个寒酸的水果蛋糕,奶油裱花有些塌软,插着一根孤零零的“18”数字蜡烛,还没点。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桌角那盏旧台灯灯罩的焦糊味。
这书房是家里唯一的禁区,以前是他爸张澜的地方。五年前张澜在西疆搞地质勘探,连人带设备消失在一片突如其来的、记录里从未有过的超级沙暴里,官方搜救了三个月,最后只送回来一枚烈士勋章和几箱遗物。自那以后,周青就变得有点神经质,卖了城里的房子,固执地搬回这处她娘家早已废弃的老宅,深居简出,甚至偷偷囤积罐头和瓶装水,仿佛在等待什么永远不会来的天灾。
今天她却主动打开了这间书房的门。
“你爸以前常说,等你十八岁了,这书房就该交给你了。”周青的声音有点飘,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桌布磨损的流苏,目光扫过靠墙那几个蒙尘的箱子,那是张澜留下的东西,她一直不许张小北乱动。“他说……这里面有些东西,时候到了,你自然能看懂。”
张小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最上面那个箱子的标签模糊写着“西疆第七勘探区-异常气象记录(加密)”,旁边还扔着个破旧的皮质笔记本,书脊用某种看不懂的银色符号标记着,像是某种扭曲的星座。
窗外猛地一亮,一道惨白的闪电剐过天际,几乎同时,炸雷轰隆!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紧接着,不是雨声,而是一种尖锐的、令人牙酸的呼啸,由远及近!
下一秒,噼里啪啦的巨响疯狂砸落!不是雨点,是某种坚硬无比的巨大物体,以可怕的力量撞击着屋顶、窗户、整个世界!
“冰雹?!”周青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煞白,但那惊恐里似乎还掺杂了一丝别的、更沉重的东西。
但那声音太可怕了,密集得没有间隙,沉重得像是在拆房子。屋顶传来令人心悸的碎裂声!瓦片和灰尘簌簌落下。
张小北扑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一角,浑身的血霎时凉了半截——昏黑的天空下,砸落的根本不是冰雹,而是一颗颗婴儿拳头大小、边缘锐利、闪着不祥金属冷光的冰疙瘩!它们疯狂撞击着视线所及的一切,对面楼的窗户爆裂,停在路边的车顶被砸出深坑,警报器响成一片又迅速被砸哑。
这根本不是自然现象!
轰——!
又一声更剧烈的撞击,就在头顶!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
一道黑影伴随着纷飞的瓦砾和灰尘,轰然砸穿屋顶,直接落在书房中央!
咚!
沉闷的巨响,地板剧烈震颤。
那是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多棱冰体,深嵌进木地板,寒气逼人,表面却流转着一种诡异的、非自然的金属般光泽。
惊魂未定,第二波更密集的撞击接踵而至!更多的破洞被砸开,天光混合着灰尘和冰屑疯狂涌入。一块稍小的碎片呼啸着擦过张小北的额角,带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小北!”周青惊叫着扑过来,一把将他拽离窗边,声音撕裂,“蹲下!找结实的东西躲着!”
混乱中,张小北的目光却被最初砸落的那块巨冰牢牢吸住。
它太异常了。在如此剧烈的撞击下,它没有碎裂,只是静静地陷在那里,表面的寒雾渐渐散开,露出内部更深邃的结构。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是冰晶,不是杂质,而是一种规整的、人工造物般的阴影。
心脏狂跳,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和无法言说的吸引,他挣脱母亲的手,一步步挪向那块巨冰。
越近,寒气越重,额角的血滴落在地板上,啪嗒一声。
他看清楚了。
冰体内部,冻结着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复杂结构。银白色的金属骨架,缠绕着无数纤细微光的线路,簇拥着一颗幽蓝色的、缓缓搏动着的核心。它精致、冰冷,绝非人类科技造物。
而在这精密机械的侧旁,冰封着一小团……难以名状的东西。
一团黏腻的、半透明的、银蓝色生物组织,像是某种活物的胚胎或碎片,微微蜷缩着。
张小北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就在这时——
“咔…咔咔……”
细微的碎裂声从冰体内传出。
一道裂痕,突兀地出现在那团银蓝色生物组织旁的冰层上,迅速蔓延,如同活物般爬满整个冰体表面。
砰!
冰体骤然炸裂!不是融化成水,而是直接崩解成无数细小的、闪着微光的粉末!
冰冷的碎屑扑面而来,张小北下意识闭眼抬手格挡。
再睁眼时,他看到那精密的机械结构叮当落地,表面的微光迅速黯淡下去。
而那团银蓝色的、黏腻的生物组织,却落在地板上,开始……蠕动。
它缓缓地、挣扎般地舒展开,表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逐渐凝聚、变形,向上延展……最后,竟勾勒出一张模糊的、没有五官的、流动着的……人脸轮廓。
一种滑腻的、像是无数细碎气泡破裂的怪异声响,直接钻进他的脑海:
“环境剧变确认。坐标锁定。生命信号扫描……识别:基因谱系验证通过。候选个体:张小北。”
那团银蓝色生物微微调整了“面部”的角度,“凝视”着他。
“恭喜您,通过初步筛选。”
声音落下的瞬间,窗外冰雹的巨响仿佛被无限拉远。
桌上,那根孤零零的“18”蜡烛,噗地一声,自己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苗,静静摇曳。
张小北僵在原地,血液冻结。他看见母亲周青脸上血色尽褪,那不是单纯的惊吓,而是一种……深切的、准备了很久却依然无法承受的恐惧成真。她的手紧紧捂着嘴,眼神死死盯着那银蓝色生物,像是看到了某种来自最深噩梦的具现。
冰雹还在疯狂砸落,世界正在碎裂。
而那团银蓝色的东西,正对他露出一个凝固的、非人的微笑。